去了趟四川峨眉山,真心建议,不慎入坑?这些注意事项你必须知道!
哇,去峨眉山了,还觉得“真心建议不要随便去”?这说法很有意思,也很有深度!确实,峨眉山作为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名气响亮,但“随便去”可能体验并不理想。
你的这个建议,其实点出了峨眉山旅行中常常会遇到的一些痛点和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分享,我很乐意听听你具体觉得哪些方面“不随便去”就不行,或者“随便去”会踩坑?
比如,是觉得:
1. "人太多,商业化太重?" 尤其是金顶、报国寺等核心景点,旺季时排队数小时是常态。
2. "交通方式复杂,爬山/坐索道体验不佳?" 上下山方式单一或排队时间长。
3. "门票和费用不透明,隐性消费多?" 感觉花了钱但体验没对上号。
4. "导游强制消费或服务一般?" 增加了旅行的负担感。
5. "期望值过高,结果觉得一般?" 看到的风景或文化体验与想象有差距。
6. "对体力要求没评估好,爬不动或坐索道被拒?"
7. "对当地的饮食、住宿选择不满意?"
"总而言之,你的建议“不要随便去峨眉山,除非你知道这些”,非常有价值!" 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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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被放大到失真,像一面砂纸,在我疲惫的神经上来回摩擦。妻子林蔚在厨房洗碗,瓷器碰撞的声音被完全淹没,只有我能看见她紧绷的背影。
女儿朵朵在客厅地毯上搭积木,对这噪音充耳不闻,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
而我,陈阳,三十八岁,一家不大不小公司的部门主管,家庭的顶梁柱,此刻正扮演着一个哑巴。我盯着电视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画面,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父亲身上。他坐在沙发的正中央,那是他专属的王位。他身体微微前倾,头侧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失真的字句听得更清楚一些。他的口头禅是“就这么着吧”,一句能终结所有争论的咒语。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医生”三个字。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在父亲察觉前按下了静音,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这是我埋下的第一个秘密。
“爸,声音小点儿,朵朵明天还考试呢。”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商量。
父亲的头没有转过来,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遥控器却纹丝不动。电视里的声音依旧在咆哮。
这时,母亲李秀珍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脚步很轻。她总是这样,像个影子一样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穿行,试图用沉默来抚平所有潜在的褶皱。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东西,但我读不懂。这是她最近惯常的表情,一种欲言又止的空洞。这是第二个秘密。
她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小心翼翼地将音量从35调到了32。这是一个微妙的妥协,既安抚了我,又没有触怒父亲。
父亲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硬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发作。他拿起一块苹果,咔嚓一声,咬得清脆。
“我跟恁娘商量好了,”他突然开口,眼睛仍然盯着电视,“下个月,我们去趟峨眉山。”
我愣住了。林蔚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从厨房探出头来。
“峨眉山?怎么突然想去那儿?”我问。
“年轻时候就想去,没顾上。”父亲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票都看好了。”
“爸,那地方山高路远的,您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硬朗得很!”
他说这话时,我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因为用力,指关节捏得发白。而他的工具箱,那个他宝贝了几十年,每天都要擦拭一遍的木头箱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阳台角落,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箱子没有上锁,但黄铜搭扣旁,多了一件我从未见过东西——一把小巧的、未完工的鲁班锁。那是我父亲年轻时最引以为傲的手艺,他已经有快二十年没碰过了。
这是第三个秘密。
“就这么着吧。”父亲说,这是他今晚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这句咒语。电视的声音仿佛更大了,将我们三个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彻底覆盖。
我知道,这个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触礁。而那座远在四川的峨眉山,就是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
第一章:无声的战备
去峨眉山的决定,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林蔚对此的反对是明确而安静的。晚饭后,她不再跟我抱怨工作上的琐事,也不再讨论女儿的功课。她只是沉默地做着家务,将锅碗瓢盆敲得比平时更响一些,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不满。
“陈阳,你跟我说实话,”一天晚上,她把我堵在卧室门口,压低了声音,“爸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别拿‘老毛病’三个字糊弄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我说谎时的标志性小动作。“能怎么样,高血压,关节炎,都控制得好好的。”
“那这个呢?”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盒药。白色的包装盒上,三个黑体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安理申。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常用药。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药我见过,上次去父母家,在母亲的床头柜上瞥见过一眼,当时我用“可能是给邻居带的”这个理由强行说服了自己。现在,它出现在了林蔚手里。
“你收拾爸的行李时发现的?”我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在他的外套内袋里,跟身份证放在一起。”林蔚的眼睛里满是失望,“陈阳,这个家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争吵在封闭的卧室里爆发,压抑而激烈。我们都刻意控制着音量,怕被隔壁的父母和孩子听见。这像一场无声的战争,每一个字都是射向对方的子弹。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除了增加一个人的焦虑,能改变什么?”
“我是你妻子!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面对?怎么面对?去跟一个自尊心比天还高的老人说‘爸,你得老年痴呆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蔚的眼圈红了,但她没让液体掉下来。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却做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动作。她转身走到床头柜,拿起我的水杯,发现是空的,又走到客厅,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温水,走回来,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杯水,带着微温,却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
这场争吵最终以我的妥协告终。我答应她,等旅行回来,就带父亲去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无论他愿不愿意。
战备工作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进行。我开始着手准备旅行的细节。其中一项,是教父亲使用智能手机。
“爸,你看,点这个绿色的图标,是地图。你想去哪儿,在这里输入,它就告诉你怎么走。”我坐在他身边,耐心得像个小学老师。
父亲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他要么点不开,要么点错,屏幕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不听话的怪物。
“这……这咋又跳到卖东西的了?”他显得很烦躁。
“您点到广告了,返回就行。”
“返回是哪个?”
“这个,左下角的三角。”
试了十几次后,他终于放弃了。他把手机猛地推给我,靠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弄这些洋玩意儿干啥!没它的时候,道儿不也一样走!”他的脸涨得通红,带着一丝被羞辱的愤怒。
“爸……”
“行了!”他挥挥手,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有你在,我学这个干嘛。”
那一刻,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深纹,心里一阵酸楚。我忽然明白,他不是在抗拒一部手机,他是在抗拒那个正在慢慢追上他,让他变得力不从心的世界。
出发前一晚,我悄悄去了父母的房间。母亲正在整理行李箱,她把父亲的降压药、止痛膏,还有那盒安理申,用一个深色的布袋子装起来,塞进了箱子最底层的角落。
“妈,”我轻声叫她。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她回过头,眼神躲闪。
“那药……爸吃多久了?”我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她转过身去,继续叠着衣服,声音轻得像叹息:“有小半年了。时好时坏。”
“张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让咱们多陪陪,多顺着他。”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爸这辈子好强,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嘴上不承认。他总说脑子是记性不好,不是坏了。这次去峨眉山,也是想证明给自己看,他腿脚还好使,脑子也还好使。”
我看着母亲瘦削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她那欲言又止的空洞眼神背后,藏着多么沉重的秘密和无奈。
“人老了,最怕的不是死,”她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拉上拉链,轻声说,“是没用。”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第二章:开往过去的列车
开往成都的卧铺列车,是一个流动的、封闭的世界。哐当哐当的节奏,像一成不变的钟摆,催眠着车厢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买的是软卧包厢,四个人正好。朵朵很兴奋,爬上爬下,对所有东西都感到新奇。林蔚则始终保持着一种客气的疏离,她会给公婆倒水,会提醒朵朵小声,但她几乎不和我说话。那晚卧室里的争吵,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横在我们中间。
父亲的状态比在家里时要好一些。或许是环境的改变让他暂时忘记了日常的焦虑。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迷离。
“我年轻的时候,在铁道上干过。那时候的火车,绿皮的,慢哟,开起来像老牛拉破车。”他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我们听。
“爸,您不是一直在机械厂吗?”我有些诧异。
他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是吗?哦,对,是在机械厂。记错了,记错了。”他摆摆手,像是要拂去这个小小的尴尬。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蔚。她也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母亲急忙打圆场:“你爸是说他们年轻时常坐火车出差。人老了,记忆都串了。”
父亲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哼起了小调,是革命老歌《打靶归来》。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调子也跑得七七八八,但在有节奏的铁轨撞击声中,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朵朵被爷爷的歌声吸引,凑过去,仰着头问:“爷爷,你还会唱什么呀?”
父亲像是受到了鼓励,来了兴致,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来。从《东方红》到《我的中国心》,那些属于他那个年代的旋律,在小小的包厢里回荡。唱到动情处,他会用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眼睛里闪着光。那一刻的他,不像一个病人,更像一个回到青春时代的老兵。
我默默地看着,没有打扰。林蔚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给我。我接过来,一股熟悉的茉莉花茶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我最喜欢的茶,也是她为这次旅行准备的、唯一一件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握着温热的杯子,心里五味杂陈。
夜深了,朵朵和母亲都睡了。我和父亲睡在下铺。车厢里很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阳子,睡了没?”父亲忽然轻声问。
“没呢,爸。”
“你说……这人是不是跟机器一样,零件旧了,就得换?”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如何。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我最近老是做梦,”他继续说,“梦见你奶奶。她就站在老家的院子里,冲我招手,也不说话。”
“爸,就是个梦。”我安慰道,声音干涩。
“我知道是梦。”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你奶奶走的时候,脑子就不清醒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我去看她,她管我叫‘大哥’。”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
“我怕……我也变成那样。”他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深的恐惧。
“不会的,爸。您好好的。”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又缩了回来。在黑暗中,任何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这么着吧。”他轻轻叹了口气,用这句口头禅结束了这场深夜对话。这一次,这四个字里没有了往日的强硬和决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列车继续前行,载着我们一家人,也载着那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和恐惧,驶向未知的远方。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陈阳和父亲对话的时候,上铺的李秀珍并没有睡着。她面朝里,身体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丈夫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情况正在一天天变差。他开始忘记关煤气,出门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时候会对着电视里的人说话。她偷偷处理掉他忘在锅里烧焦的饭菜,悄悄在他口袋里缝上家里的地址和她的电话号码。她像一个守护着一个巨大秘密的哨兵,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筋疲力尽。
这次来峨眉山,是丈夫提出来的。那天他翻看一本旧相册,指着一张金顶的照片,对她说:“秀珍,我还欠你一个峨眉山。”
她记得,那是他们结婚时,他许下的承诺。他说,等以后有钱有闲了,就带她去峨眉山看日出,看云海,看佛光。这个承诺,一等就是四十年。四十年里,他们为生计奔波,为孩子操劳,把这个浪漫的约定,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可她知道,他不是真的想看风景。他是在和时间赛跑。他想在自己还记得这个承诺,还能走得动的时候,把它兑现。这像是一种悲壮的仪式,是他对抗遗忘的最后一次努力。
她的手在布包里摸索着,触到了一个坚硬的、有棱角的东西。那是那个未完成的鲁班锁。丈夫前几天把它拿出来,坐在阳台上,想把它拼完。可是他的手抖得厉害,一块小小的木榫,试了半个多小时,就是对不准。最后,他烦躁地把东西一推,回了房间。
她悄悄地把鲁班锁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她想,到了峨眉山,或许那里的灵气能让他的手稳一些,能让他把这个锁完成。
这个锁,也是一个承诺。四十年前,他亲手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她当定情信物。他说:“这叫鲁班锁,看着复杂,其实有个巧劲儿。人心也一样,找对了窍门,就能锁一辈子。”
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滑落,迅速没入枕巾。她想,这一辈子,快到头了。
第三章:云雾中的攀登
到达峨眉山脚下时,天正下着小雨,整个山体都笼罩在浓重的白雾之中,看不真切。空气湿润而清冷,带着草木的香气。
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乘坐缆车上山,这样最省力。但父亲站在山门前,仰望着隐在云雾中的山峰,固执地摇了摇头。
“我们走上去。”他说。
“爸,这山太高了,走到金顶得一两天,您身体吃不消的。”我劝道。
“我就是要看看,我这双腿,到底还中不中!”他语气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挑战的意味。
我知道,这不仅是登山,这是他的战争。我无权替他宣布投降。
最终,我们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走到半山的万年寺,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再看情况。
山路是青石板铺成的,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雾气在林间穿行,像流动的纱。山里的寂静放大了所有的声音,我们的喘息声,登山杖敲击石板的笃笃声,还有朵朵偶尔的提问声。
一开始,父亲的兴致很高。他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很大,还时不时地指着路边的植物,给我和朵朵讲一些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典故。虽然有些张冠李戴,但看着他努力表现出“我很好”的样子,我心里既心酸又宽慰。
林蔚走在最后,默默地照顾着朵朵。她和我之间依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冰,但面对着大山,个人的情绪似乎被稀释了。她会适时地递给我一瓶水,或者提醒我注意脚下的湿滑。
爬了一个多小时后,父亲的体力明显开始下降。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粗重,脚步也慢了下来。我好几次想开口让他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此刻任何关心的话语,对他来说都可能是一种冒犯。
母亲一直紧跟在父亲身后,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和水杯,像一个忠诚的卫兵。她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随时准备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支撑。
就在一个拐角处,朵朵跑了几步,追上一只蝴蝶,然后又跑回来,拉着父亲的手,仰起小脸,天真地问:“爷爷,你为什么总是不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呀?”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朵朵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们每个人心中那片刻意维持的平静湖面,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沱。
父亲的身体僵住了。他低着头,看着外孙女清澈无邪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朵朵,”林蔚快步走上前,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语气有些严厉,“不许这么跟爷爷说话。”
“我没说什么呀……”朵朵一脸委屈。
“因为爷爷要记的事情太多了,”我走过去,蹲下来,替父亲解围,“爷爷要记国家大事,要记我的工作,还要记你的学习,脑子都装满啦,所以有时候会忘掉一些小事。”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我们继续往上走,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父亲彻底沉默了,他不再说话,只是埋着头,一步一步,机械地向上攀登。那背影,在弥漫的雾气中,显得异常孤独和沉重。
又走了一段陡峭的台阶,意外发生了。父亲的脚踩在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爸!”我惊呼一声,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跟在后面的母亲,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地顶住了父亲。两人一起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旁边的石壁上,才停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们都吓坏了,赶紧围了上去。
“爸,妈,你们没事吧?”
父亲靠在石壁上,脸色煞白,大口地喘着气。母亲的胳膊被粗糙的岩石擦破了皮,渗出了血丝,但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只是紧张地检查着父亲的身体。
“我没事,”父亲摆摆手,声音嘶哑,“就是腿软了一下。”
他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那一刻,他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所有的逞强和伪装,都在这一次踉跄中,被摔得粉碎。
他颓然地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用手捂住了脸。
山间的雾更浓了,将我们一家人紧紧包围。我看着坐在台阶上的父亲,和蹲在他身边、用纸巾小心翼翼擦拭他额头汗水的母亲,鼻子一酸,猛地扭过头去,望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
我怕他们看到我的样子。
第四章:金顶之上的日出
最终,我们没有走到万年寺。
那次意外之后,父亲的意志彻底垮了。我们搀扶着他,在附近的一个小亭子里休息了很久。最后,他同意了,我们原路返回,坐缆车上山。
缆车在云雾中穿行,像一只铁皮盒子,悬挂在天地之间。父亲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景色和他内心的世界一样,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方向。
我们在金顶的酒店住下。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舍身崖,推开窗,就能看到翻涌的云海。安顿好之后,父亲说他累了,想睡一会儿。母亲留下来陪他。
我和林蔚带着朵朵在金顶的平台上散步。下午的阳光穿透云层,给巨大的普贤菩萨像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游人很多,喧闹声被稀释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不那么真切。
“对不起。”林蔚忽然开口。
我转头看她。
“在家里的时候,我不该跟你吵。我只是……害怕。”她的声音很轻,“我外公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把我们所有人都忘了。”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我也害怕。”我说。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终于融化了。我们不再是丈夫和妻子,只是两个同样感到恐惧和无助的、普通的中年人。
第二天清晨,我们被闹钟叫醒,去看日出。父亲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或许是休息了一晚的缘故。我们穿上厚厚的羽绒服,走到观景平台时,那里已经站满了人。
天边是一片深邃的蓝紫色,云海在脚下静静地流淌,像一片凝固的海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壮丽的时刻。
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芒从云海的尽头喷薄而出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叹。太阳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缓缓地,却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跃出了地平线。万丈金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天际,将云海染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那一刻,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阴霾,都被这光芒驱散了。
我看到父亲的眼睛里,映着那轮初升的太阳,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他转过身,看着我,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后,终于到达了终点。
“阳子,”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爸是不是……不中用了?”
这个问题,他终于问出了口。不是在深夜的卧铺车厢里,带着恐惧和试探;而是在这壮丽的日出之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悲伤,还有一丝自嘲。“我早就感觉到了。脑子像生了锈,越转越慢。有时候,看着你们,突然就想不起来你们叫啥了。就一瞬间,马上又想起来了。可是那一瞬间啊……心里是空的,害怕得很。”
他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头,好像住着一块橡皮,每天都在擦掉一点东西。今天擦掉一个名字,明天擦掉一条路。”
“我这次非要爬上来,就是不服气。我想跟它较较劲。结果,还是输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然后缓缓地吐出。
“就这么着吧。”
他说出了他那句口头禅。这一次,这四个字里,没有了强硬,没有了无奈,也没有了认命。
而是一种平静的、彻底的接纳。
接纳自己的衰老,接纳自己的无力,接纳那个正在慢慢失去一切的自己。
我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猛地转过身,面对着那片波澜壮阔的云海,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把那股热流逼回去。
林蔚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我。朵朵也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母亲走到父亲身边,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十指紧扣。
在峨眉金顶,万丈霞光之中,我们一家人,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面对了那个我们一直逃避的真相。
日出很美,却也残忍。因为它照亮了一切,无论是风景,还是人心。
第五章:未完成的鲁班锁
从金顶下来,我们没有再多做停留。回程的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来时的沉默是压抑的,是暗流涌动;而回去的沉默,是平静的,是尘埃落定。
大家好像都累了,在火车上睡了很久。父亲尤其睡得沉,甚至打起了轻微的鼾声。看着他熟睡时不再紧锁的眉头,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有些事,说开了,就像脓包被挤破,虽然疼,但终归是通畅了。
回到家的那个晚上,吃过晚饭,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而是走到了阳台。他打开那个落了灰的工具箱,从里面拿出那把未完成的鲁班锁,和几件打磨工具。
他坐在小马扎上,戴上老花镜,就着阳台昏黄的灯光,开始打磨其中一根小木条。
他的手依然在抖,但比之前在家里时,似乎稳了一些。他很专注,抿着嘴,眉头微蹙,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使命。
我们都没有去打扰他。林蔚给朵朵辅导作业,母亲在厨房里清洗着旅行带回来的东西。我站在客厅,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是一个不再刻意挺得笔直的背影,有些佝偻,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踏实。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不行。最后那根关键的木榫,角度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无法严丝合缝地嵌入。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他坐在那里,看着手里那几根散落的木条,眼神里满是落寞。
这时,母亲拿着那个深色的布包,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走到父亲身边,从包里拿出了另一把鲁班锁。那是一把旧的,木头已经被岁月摩挲得油光发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深红色。
“老头子,你忘了?”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四十年前,你送我的那个,我一直收着呢。”
父亲抬起头,看着妻子手中的旧锁,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这个……是想再给你做一个的。”他喃喃地说,“当是咱们四十年的念想。可这手……不听使唤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李秀珍看着丈夫失落的样子,心疼得厉害。她知道,这把锁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一个物件,这是他的尊严,是他作为男人的承诺,是他对抗遗忘的武器。
她蹲下身,将旧锁递到他面前。“你看,这个锁,当年你教过我怎么拆,怎么装。你说,关键就在这一根,叫‘钥匙’。只要把它抽出来,整个锁就都开了。把它插进去,就都锁住了。”
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旧锁拆开,又重新组装起来。六根小小的木条,在她手中像有了生命一样。
陈卫国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他或许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教过妻子这些。
“你这个新的,就差这根‘钥匙’没打磨好。”李秀珍拿起那根未完成的木榫,“它的这个角,要再下去一点点,才能卡住。”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丈夫的肩膀,看向站在客厅里的儿子陈阳。
“阳子,你过来。”她朝他招了招手,“你小时候,最喜欢玩你爸这些木工活儿。你来试试。”
陈阳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他从母亲手里接过那根小小的木榫和砂纸。父亲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里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骄傲。
阳台很小,光线昏暗。一家人,就这样静静地围着这把小小的、未完成的锁。
陈阳深吸一口气,学着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打磨起来。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磨一会儿,就停下来,和旧锁上的那根“钥匙”比对一下,再拿去新的锁里试一试。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在第四次尝试时,那根木榫“咔哒”一声,清脆地卡进了预设的位置。
六根木条,严丝合缝,构成了一个精巧的、完整的鲁班锁。
成功了。
陈卫国伸出颤抖的手,从儿子手中接过了那把崭新的锁。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木面。
他抬起头,看着妻子,又看看儿子,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将新锁和旧锁并排放在一起,摆在工具箱的盖子上。
“这辈子,锁住一个人,不是靠个铁疙瘩,”他缓缓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是靠念想。”
那一晚,阳台的灯亮了很久。
第六章:三十五与二十二
峨眉山之行,像一场高烧。烧退之后,生活还要继续,只是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父亲不再执着于证明自己“还行”。他开始接受自己的“不行”。他会主动问我某个字怎么写,会让我们帮他读药瓶上的说明书,甚至会在找不到东西时,坦然地承认“我忘了放哪儿了”。
他的记忆力衰退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快。有时候,他会对着林蔚叫我的名字,有时候,他会把今天是周几弄错。但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去纠正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林蔚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主动地、耐心地教父亲使用微信视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父亲学得很慢,常常上一步学会了,下一步就忘了。
“爸,您看,点这个绿色的人头,再点我的头像,然后点这个摄像机,就行了。”
“哪个摄像机?这好几个呢?”
“右边这个,大的这个。”
终于接通了,父亲在视频那头看到自己的脸,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这个曾经让他烦躁抗拒的“洋玩意儿”,现在成了他为数不多的、能掌控的新鲜事物。
我们家的气氛,也前所未有地和谐。那些 unspoken rules(潜规则)被打破了,秘密被摊开在阳光下,反而让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当然,改变并非一蹴而就。父亲的病情,像一个沉默的定时炸弹,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彻底引爆。他会有情绪突然暴躁的时候,也会有长时间沉默发呆的时候。但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去应对,用拥抱,用陪伴,用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那台电视机的音量,成了家里一个微妙的晴雨表。
从峨眉山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晚饭后,父亲习惯性地拿起了遥-控器。我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按下了开机键,新闻联播激昂的片头曲响起。他将音量调到了35,然后,他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看我们,看了看在客厅玩耍的朵朵,又看了看遥控器上的数字。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按下了音量减小键。
34, 33, 32……
数字一路下降,最后,停在了22。
这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清晰而舒适的音量。
他做完这个动作,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把遥控器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那被调大的35,不是他想听清世界的声音,而是他害怕被世界遗忘的呼喊。而现在,当他把音量调回到22,是他终于愿意承认,他可以不用那么费力地去听了,因为他知道,我们都在他身边,我们会成为他的耳朵。
生活还在继续,父亲的病情也还在发展。我们带他去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结果和预想中一样。张医生给我们制定了详细的治疗和护理方案。我们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也很难。
但我们不再害怕了。
第七章:峨眉山的雪
一年后的冬天,成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我们又去了一次峨眉山。
这一次,我们没有选择攀登。我们坐着缆车,直接上了金顶。雪后的金顶,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巨大的普贤菩萨像披上了洁白的雪衣,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芒。
父亲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被我们搀扶着,走在雪地里。他的脚步已经很蹒跚,眼神也常常是涣散的。他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雪景。
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有时候,他会叫我“大哥”,有时候,他会叫我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也不认识林蔚和朵朵了。但他还认识母亲。
他会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像个怕走丢的孩子。母亲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母亲会像哄孩子一样,给他擦掉嘴角的口水,喂他喝热水。
我们站在去年看日出的地方。云海依旧在脚下翻涌,只是被白雪覆盖,更添了几分苍茫。
“老头子,还记得这儿吗?”母亲指着远方,“去年,咱们在这儿看的日出。”
父亲茫然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母亲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两把鲁班锁,一把新的,一把旧的。她把旧的那把,放进了父亲的手里。
“拿着,这是你的。”
父亲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锁。他用手指笨拙地摩挲着,像是在感受那熟悉的纹理。过了很久,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母亲,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
“秀珍。”
他叫出了母亲的名字。
母亲的眼泪,在那一刻,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没有擦,任由那滚烫的液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脸颊。她用力地点着头:“哎,我在这儿呢。”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喉咙哽住了。
我转过身,看向远方连绵的雪山。我想起一年前,也是在这里,父亲问我,他是不是不中用了。
现在,他确实“不中用”了。他忘记了全世界,忘记了自己,但他还记得一个名字,一把锁。
或许,这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朵朵问我:“爸爸,我们为什么还要来峨眉山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因为这里,能让人找到最重要的东西。”
是啊,去了趟四川峨眉山,我才真正明白。真心建议,不要随便去峨眉山,除非你知道,你可能会在那里,遇见最真实的自己,和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也除非你知道,无论那真相有多残忍,你都有勇气,带着它,继续走下去。
因为,那座山,攀登的从来不是它的高度,而是人心的深度。而那山顶的风景,照亮的也从来不是天地,而是回家的路。
回到家,客厅里很安静。电视机没有开。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把旧的鲁-班锁,睡着了。母亲在他身边,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
我坐在书桌前,写下这个故事。窗外,万家灯火。
我知道,我们家的故事,和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充满了无奈、挣扎和爱。生活这道题,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但我们,终将学会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