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县独立:盐商、革命党与一座被忘记的小城

谁能想到,一个小地方居然跑在了大历史的前头?川南那个荣县,把独立的旗子立在了武昌之前,可这一页几乎被人忘了。说起来总有点像老爷子的故事,越讲越像传奇,越讲就越觉得心里发紧——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被时代记住,又是什么样的一群人,一辈子都被埋在尘土里?
我们熟的那本历史教科书,常挂在嘴边的第一枪,总归是武汉。武昌起义,旗子一挥,全国呼应。可你知不知道,在武昌那响动街头还没传来枪声的时候,四川荣县的一帮人已经掀了清朝的桌子,自己宣布独立了。那天,是1911年9月25日,距武昌起义,整整早了十五天。这件事如果不是偶尔抄新闻、翻到吴玉章的回忆录,真没什么人挂念。

要说枪响之前的导火线,归根结底,还是“路”和“钱”的事。清政府那年突然一纸政令,把铁路收归国有,川里的盐商、地主,可就不愿意了。原本大家银子一笔笔凑出来,指望的无非是修出川汉铁路,带动生意,给孩子们留条后路。现在好,京里的官老爷说收就收,“国家的”,可其实谁不明白,这路一变成他们的,咱们的钱也就打了水漂。那些年,盐比什么值钱——地头恁大一片盐田,荣县靠着自贡,有多少代人,就是靠盐吃饭。
六月的政策,八月的火气。盐工们和生意人、甚至穷哥们,都跟着加入了保路同志会,眼看形势火热,干脆就一鼓作气,冲进县衙门。那年月,谁家还没几个有种的后生?辛亥革命,不就是这么闹出来的吗。

说起荣县的那帮主事人,得单拎出来说吴玉章。他当年不过三十刚出头,一身文人骨,却是革命同盟会的主心骨。有些人做决断,真的是天生的。一边和盐商们谈钱,一边和新军、会党干部暗地里盘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大概也会咂么咂么嘴,琢磨成或不成,对不对得住自家人。他要赌的,其实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全荣县人的命运。
我总觉得吴玉章这样的人,心里边是明亮的。他能把几个素来就不对付的会党兄弟拉在一起,还能说动盐商老王掏银子。那一年,经济拮据到什么地步,不出盐就没饭吃。王天杰这些捐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盐商,今儿若换算,大概是几千万元的事。这可不是嘴皮子上耍狠——是真正把自己的身家姓名,搁在了赌桌上。

话说回来,革命不是白闹的。吴玉章这边刚把事摆平,九月二十五一早,荣县文昌宫里头升起了一面十八星的旗子,众人围在檐下,有几双手都抖了。改年号,扔掉了 “宣统”,喊着黄帝纪年,大家一屋子都觉出新鲜。有人偷偷眨眼,有人红了眼眶,心里重复啊重复——真的成了么?可是该走的流程一点没落下:军政、民政、财政三司,甚至当场推举出行政长蒲洵。不靠外地援军,靠的全是自家盐钱和热血兄弟。
这群人控制了三县——荣县、威远、仁寿。小地方的胜利消息,一路传出去,其他地方的革命党都找到了主心骨。有人兴奋,有人怀疑,可实打实的变化,就在这条川南地界上发生着。吴玉章的筹备、盐商的银两、小百姓的愿望,都缠成一股绳,扎得紧紧的。这样一来啊,武昌那边起事,也顺理成章地跟上了步伐。

荣县起义闹得挺大,可后来为什么被慢慢忘了呢?说到底,地方人不如省城人能出头。武昌起义毕竟是中央媒体爱写的“正史轨道”,地方出奇兵,大多是“一笔带过”。可这还不是最糟的。最心酸的,大概是命运对这座城的捉弄。11月清军打回来了,荣县小军政政府守了不过两个月,最后还是兵败。曾经彩旗招展的文昌宫,外头又挂回了大清的白旗黑字。很多人落了难,也有人在大雪天逃亡。
更无奈的是时局变数——你想,档案啊史料啊,好不容易留下一点。1939年,日军炸荣县,机关、档案楼都砸塌了。吴玉章后来写了回忆录,里头零星能勾勒起一点当年的情形。剩下的,都飞进了灰尘和旧瓦片。我们读文章常感叹“天时地利人和”,可你想,光靠打仗、靠名声,能保住记忆么?终归还是要靠点运气。

后来这几十年,荣县人自嘲,谁还能认得自家门前的功劳碑呢?城里留着当年文昌宫的旧址,变成了保护单位。广场上矗着一根18米高的辛亥首义纪念碑。每年节日,总有人来献花,拍几张照。最有名的莫过于吴玉章老先生的故居,墙上挂满解放前后的照片,多的是他与革命同僚温酒谈心的画面。
说来好笑,如今自贡以灯会出名,外地人翻山越岭赶来看花灯、吃冷吃兔,谁还记得那年这地方流过的血和汗?盐场上打拼的汉子们,早成了石雕上的名字。可是人哪,会忘吗?铜牌灰了,磕一磕还光亮。

其实人这种动物,哪怕大事小情,总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记得”。可命运啊,幽默得很。荣县当年敢为人先,现在竟连一条像样的铁路都没有。高铁飞驰过四川盆地,荣县却独独被落在一边。多少年过去,外头人谈起要进城,还是只能先到自贡,再换汽车慢慢晃进去。偶尔有人调侃,革命首义的火种当年点得响,现在烟火气倒少了一分。
我有时候纳闷,这算不算因果报应还是历史幽默?革命的第一枪,没留给自己一条出川的路。是不是咱们都活在“被遗忘”与“被记得”之间?走进荣县,参观喜欢的地方。路边老盐商的后人,还是会边煮茶边讲故事:“在文昌宫升旗的那个晨早,咱们祖宗打下的名字,你要好好听着。”墙角飘着盐汽,风吹过江边石桥,留下一些旧时光和不再有的热血。

我说,也许被历史冷落一阵,是另一种守护。等哪天有人重新擦亮纪念碑上的字,也许会有人记得,荣县其实是最早点燃那个古老帝国火种的地方——只是啊,铜牌还得我们自己用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