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 唐 · 杜牧
鸳鸯帐里暖芙蓉,低泣关山几万重。
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
"鸳鸯帐里暖芙蓉",开篇即以温馨的家庭意象切入。鸳鸯帐、芙蓉被,勾勒出一个温暖舒适的私密空间,暗示离别之人原本拥有的幸福生活。这句诗没有直接写离别之痛,而是通过描绘留居者的安适,反衬出即将远行者的不舍,笔法含蓄而深情。
"低泣关山几万重"笔锋一转,将镜头拉向离别场景。"低泣"二字刻画了离人强忍泪水的情态,而"关山几万重"则以夸张的地理距离,道出了离别的艰难与不舍。诗人没有渲染离别的悲痛欲绝,而是以"低泣"这一含蓄的表达,传递出一种克制的哀伤,更显情真意切。
后两句"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诗人以"明镜半边""钗一股"这些象征夫妻共有物品的意象,暗示分别后物是人非的遗憾。但紧接着笔锋又转,以"此生何处不相逢"的豁达宣言,消解了离别的哀愁。这种先抑后扬的手法,使情感表达更加丰富立体。
杜牧在这首小诗中展现了他特有的情感处理方式——不刻意渲染离别的悲苦,而是在平淡中见真挚,在豁达中显深情。诗中既有对离别的感伤,又有对重逢的期待,这种复杂情感的交织,正是人生聚散的真实写照。

倡楼戏赠 唐 · 杜牧
细柳桥边深半春,缬衣帘里动香尘。
无端有寄闲消息,背插金钗笑向人。
杜牧的《倡楼戏赠》以轻快戏谑的笔调,勾勒出一幅唐代倡楼生活的风情画。"细柳桥边深半春"开篇即点明地点与时节,细柳桥这一意象既点出倡楼所在的环境之美,又暗含"春色深矣"的暗示。"深半春"三字尤为精妙,既指春意已深,又隐喻男女欢情之浓烈,一字双关,尽显诗人匠心。
"缬衣帘里动香尘"进一步推进画面,缬衣(染花的丝织品)与香尘的组合,生动再现了倡楼内的奢华与热闹。"动香尘"三字尤见功力,既写出了女子轻盈的步态,又暗示了欢场的热闹氛围,使无形的气息变得可见可感。这两句诗通过环境与服饰的描写,不露声色地展现了倡楼女子的生存状态。
后两句"无端有寄闲消息,背插金钗笑向人"则突然转入人物互动的特写。"无端"二字道出了欢场中消息传递的随意与轻率,而"闲消息"则暗示了这种交往的短暂与浅薄。"背插金钗笑向人"这一动作描写尤为传神,女子背对而插钗、转身而笑的姿态,既展现了倡楼女子的妩媚风情,又暗含了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
整首诗最值得注意的是其"戏赠"的性质。杜牧以旁观者的视角,用轻松戏谑的笔调描写倡楼场景,既不刻意美化,也不过分贬低,而是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这种态度反映了晚唐文人对欢场文化的复杂心态——既沉溺其中,又保持审视。诗中流动的暧昧与戏谑,恰是那个时代浮世风情的真实写照。

留赠 唐 · 杜牧
舞靴应任闲人看,笑脸还须待我开。
不用镜前空有泪,蔷薇花谢即归来。
"舞靴应任闲人看"开篇即点明所赠对象的身份——当是歌舞伎一类的女子。"任闲人看"透露出女子身份的低微与无奈,她的舞姿不得不向众人展示,无法自主。诗人以平实的语言道出这一现实,没有矫饰,却已隐含同情。
"笑脸还须待我开"则笔锋一转,诗人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温柔宣称:只有我能让你展露笑颜。这种看似自负的表达,实则是对女子处境的深刻理解——在不得不取悦他人的生活中,诗人的关注与欣赏显得尤为珍贵。两句诗通过对比,凸显了诗人与女子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结。
后两句"不用镜前空有泪,蔷薇花谢即归来"是全诗情感的高潮。诗人首先以"不用镜前空有泪"宽慰对方:不必独自垂泪,你的等待不会落空。继而以"蔷薇花谢即归来"作出具体承诺,用具体的自然意象(蔷薇花谢)来标记归期,既形象又充满希望。
整首诗最动人之处在于其真诚的慰藉与坚定的承诺。诗人没有空洞的甜言蜜语,而是直面女子的处境,给予实实在在的安慰。诗中流动的平等意识——诗人不因自己的男性身份而居高临下,反而理解并尊重女子的处境——在晚唐艳诗中显得尤为珍贵。这种既温柔又坚定的情感表达,使这首小诗超越了一般的赠别之作,成为一首充满人性关怀的情诗。

和严恽秀才落花 唐 · 杜牧
共惜流年留不得,且环流水醉流杯。
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
"共惜流年留不得"开篇即点明主题——对逝去时光的共同惋惜。"留不得"三字道出了时间不可挽留的残酷现实,奠定了全诗感伤的基调。诗人没有具体描写落花景象,而是直接切入对时间本质的思考,展现出成熟诗人的凝练笔力。
"且环流水醉流杯"转向行为描写,以"流水"呼应"流年",意象紧密关联。"醉流杯"这一行为既是及时行乐的宣泄,也是对时间流逝的无奈应对。诗人没有选择直接对抗,而是以酒浇愁,在微醺中暂时忘却时间的无情。这种"以酒解忧"的传统意象,在杜牧笔下获得了新的心理深度。
后两句"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是全诗的精华所在。诗人以看似矛盾的逻辑揭示了一个深刻哲理:花朵的凋零固然令人感伤,但更令人怅恨的是它曾经盛开——因为盛开就意味着必将凋零。这种对生命必然衰亡的认知,超越了一般的伤春情绪,达到了一种存在主义的思考高度。
整首诗最打动人心之处在于其冷静的悲怆。杜牧没有沉溺于常见的伤春悲秋,而是以理性的态度直面生命盛衰的本质。诗中"无情"与"恨"的微妙情感变化,展现了诗人对生命既眷恋又无奈的复杂心态。这种将个人情感升华为普遍哲理的能力,正是杜牧诗歌最为人称道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