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趟水就能过”的太湖,是中国第三大淡水湖,平均水深只有1.9米,最深不过4.8米。2570平方公里的水面、44亿立方米的蓄水量,坐落在江苏南部的广阔江南位置——这些数据构成了它独一无二的自然形态。然而,这片湖泊之浅,背后藏着数千年的地质演变和人类活动。

三四千年前,这一带还属于海湾地貌。长江与钱塘江自古带来充沛泥沙,堆积形成三角洲,把这里逐渐封闭,引导大量淡水涌入。高密度河网发达——足有228条河流出入太湖,每年泥沙淤积量达到33.5万吨,直接原因造成湖底越来越高。事实上,太湖每两三百年都会变浅一轮。换句话说,太湖之浅乃天生宿命,也是持续演化的结果。
更有趣的是,围绕太湖的成因,主流学术界认同泥沙演变说法,也有科学家提出5000万年前陨石撞击留下环形洼地。这些不同的解释都归结为同一个现实:这个湖注定无法成为深水湖,天然条件和后期沉积都阻止了它“变深”梦想的实现。

如果真正将太湖挖深到10米左右,44亿立方米蓄水量立即暴涨至约284亿立方米,从而超过目前中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149.6亿立方米),实现逆袭。确实,江南水乡全民记忆里,洪水威胁一直挥之不去。南京1954年、1991年、2016年等大洪灾都有太湖流域身影,仅1991年一次就造成经济损失113亿元,流域受灾惨重。而每次洪峰来临,湖面周边低洼村庄被淹常是新闻。理论上,提高太湖库容,对整个苏南、浙北防洪系统来说,无疑属于彻底“升级”。
但问题的关键远比想象中复杂。以上海滴水湖为参照,2005年仅仅挖出面积5.56平方公里、平均水深3.7米的人工湖,耗时15个月,动用340套工程设备、3200名工人,总投入5亿元。倘若将太湖巨大的水量从平均1.9米提升至10米,意味着要搬走足足240亿立方米泥沙,足以填满一个半三峡水库。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体量,而是相当于上海滴水湖500倍的工程量。

即便技术和资金允许,也不得不面对泥沙处置难题。泥沙堆弃、运输、消纳用地对生态环境产生新压力。江南水系间接影响城市地基,改变整个区域的地下水文条件与湖泊生态链。清淤本身是个长期课题,比如松花湖、洞庭湖近年来大规模清淤时,都伴随湿地退化、部分水生生态受到影响。太湖的大面积清淤和湖床重塑将促发种群变动、水质变化及栖息地重新分布,这些也难以准确预测所有后果。
太湖连接长江与钱塘江,拥有全国罕见的天然水运枢纽资源。如果能够顺利挖深,无锡、苏州、湖州等市将新增大型航道,有可能通行万吨级船只,推动物贸、旅游和水路运输再上台阶。如今由于水浅限制,只能行驶1000吨以下的船舶,部分产业受限巨大。
此外,中国年均淡水总储量约3万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世界排名并不理想。理论上,增加太湖蓄水,会协调华东局部缺水难题——甚至有人设想能否作为南水北调的辅助蓄水池。但南北地势、引水距离和输送成本非常惊人,大型湖泊参与南水北调涉及多省战略合作,并不是单依靠“挖深”能决定的问题。
最后还需看到,挖湖只是第一步,水质治理才是真正的核心。从90年代中后期开始,蓝藻爆发反复困扰太湖地区,每年春夏期间,水体富营养化问题成当地头号环保任务。湖水变深,若不根除污染源头,反而会加剧底泥释放污染和表层循环带来的连锁反应。

中国历史上许多大型治水行动,比如都江堰、三峡大坝等项目,均在科技、人力、生态多维统筹基础上,才取得既定成果。太湖“挖深”设想,更多是理论可行性,一旦落地,涉及的科学难题和社会成本,需要更详尽、精细的论证。
对于广大关心环境与区域发展的读者来说,深入理解大型湖泊演变与治理实际,比任何“超级工程”的热议更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