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俄罗斯国防部网站报道,俄防长绍伊古与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的学术界人士举行了一次会面,绍伊古在会面中表示,俄罗斯首都需要迁往西伯利亚,另外还要在这里建设5个人口百万的新城市。
绍伊古强调:“不仅是要建设城市并将首都迁到这里,而且要让每个城市专门针对某个具体领域”,“有必要在西伯利亚建设3个,最好是5个人口至少为 30-50 万的大型科学工业经济中心。”

绍伊古的建议令人有些惊诧。
莫斯科作为俄罗斯首都,面积有2511平方千米,人口1415万。既是全国政治、经济中心,也是文化、金融及交通中心,是全俄最大的综合性城市,也是世界闻名的国际化大都市。
莫斯科对俄罗斯的意义无须赘述,绝对的中心城市,首都之称实至名归。
那么,绍伊古为什么会提出迁都这样的建议,又有几分可行性呢?

首先我们要了解,迁都对俄罗斯来说不算天方夜谭,在它历史上,就曾几次迁都。
从苏联到俄罗斯,许多人熟知的都是莫斯科,不过莫斯科却并非始终是俄国首都。
莫斯科在13世纪初成为莫斯科大公国的都城,那时还不是俄国的概念。直到14世纪蒙古贵族被推翻,建立起了统一的俄国,莫斯科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首都。
彼得一世在17世纪初的大北方战争击败瑞典后,建起了一座全新的城市圣彼得堡。1712年,俄国从莫斯科迁都圣彼得堡。此后200多年,俄国首都一直在圣彼得堡,直到十月革命后,1918年3月,苏维埃俄国才再次迁都,把都城迁回了莫斯科,直到今天。
莫斯科最近一次成为首都,到现在是100多年时间,所以俄罗斯人对迁都是有记忆的。

可问题是,按绍伊古的说法,不是把首都迁往圣彼得堡这类俄罗斯大都市,而是要迁到西伯利亚方向。
稍稍了解一下就知道,西伯利亚自古以来就是人迹罕至之地,就连这个名字,本身也有“沉睡之地”的意思。这片地区面积虽然广大,却地广人稀,因为自然条件恶劣,交通困难,远离城市,大部分地区并不适合人口的繁衍生息。
固然,西伯利亚拥有丰富的能源和矿产资源,这点早有人意识到,俄罗斯著名科学家米哈伊尔•罗蒙诺索夫提出过一个著名预言:“西伯利亚将会促进俄罗斯的强大”。可这句话已经是三个多世纪前说的了,到现在也未能真正落到实处。
相对应的,此地的整体经济也一直上不去,别说与莫斯科比肩,就连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下诺夫哥罗德这些城市,也比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这些西伯利亚的大城市吸引力要大很多。
这有点让人迷糊,西伯利亚有什么吸引力,能让绍伊古做出如此建议,这份建议又有多大可行性呢?

为何要放弃莫斯科
事实上,此次并不是绍伊古突发奇想,早在2012年,他就曾提出将首都迁往西伯利亚的想法,他提议以这种方式遏制人口向首都地区流动,并得到了一部分人支持。
支持者并非没有道理,这是莫斯科的现状所导致。
莫斯科作为俄罗斯首都,表面光鲜,内里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它有很严重的“城市病”。
二战之前,莫斯科的人口是460.9万人,战争结束后,莫斯科人口持续增加,到2000年达到了838.9万人。
新世纪开始后,莫斯科再次迎来一波迅猛的人口增长,现在虽然在册登记的人口数量是1400多万,但根据俄内务部统计资料,包括劳务移民、留学生、外籍务工人员,及未登记的非法移民,加上在莫斯科工作、学习、旅游的流动人口,莫斯科市总人数应达到2000万人。
莫斯科市区非常拥挤,人口平均密度7700人/平方公里,75%的居民生活在市中心10-20公里地段内,中心地区人口密度高达29000人/平方公里。
莫斯科是世界上生活成本最高的国家之一,物价房价都是全世界最高的城市之一,这份生活压力,让年轻人不堪重负。对土地的过度开发产生环境问题,交通堵塞让城市瘫痪,城市发展己经到了极限,导致生活质量和舒适性明显下降。
面对莫斯科人口问题、城市病的加剧和俄罗斯的极端西部化状态。迁都被作为一个方案提出来就不难理解。

可是,为什么是西伯利亚?
表面看来,振兴西伯利亚,早在苏联时期就已提出,也是俄罗斯的一个宏伟目标。西伯利亚亟待开发,从这个角度看,迁都到那里是一剂良药,能带给俄罗斯的好处很多。
首先,它能解决俄罗斯东西部人口区域分布不均的问题。
其次,能解决人口与资源分配不对称的问题。
再次,能解决人居环境恶化的问题。
最后,迁都能在很大程度上带动西伯利亚、远东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改善俄罗斯东部地区与中央经济区的贫富差异,推动俄罗斯人口向西伯利亚流动,改变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地广人稀、资源丰富但经济水平相当落后的现状,促进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大开发,从而达到最大程度地实现俄罗斯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看上去好处很多,那么能搞得起来吗?
先看绍伊古的另外半句话:还要在这里(西伯利亚)建设5个人口百万的新城市。
这种模式并不陌生,实质就是依托资源的单一城市结构,在俄罗斯历史上,从沙俄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方式就是在靠近资源产地的地区,建设与资源相关的产业集群。
这和我们一般说的资源型城市不同,它不是开发出来把资源运走,而是包括了资源后续加工,二级三级深加工和配套产业都在一起,出产的直接是成品了。
比如伊热夫斯克、图拉这样的城市,依靠的是军工产业,从无到有,早在17世纪就已成形,且至今还是以这种模式在发展。
到了沙俄和苏联时期,又把这个模式进行升级,建造更多的大小城市,以发展各种专门的产业。

等到苏联解体后,虽然许多产业不复当年,许多人员流失到各地,但城市效应已形成,故土难迁,还是保留下来不少人员,并仍然具有的产能。
转机发生在2014年,俄罗斯遭到制裁后,这些地方开始逐步恢复生机,许多产业又焕发出了活力,它们对俄罗斯的意义重新变得重要。就在前几个月,俄罗斯总理米舒斯金还专门到西伯利亚考察了一圈,结论是“惊喜不断”。
再往前一点,相关的计划在2019年就已提出,并得到普京批准,政府已开始制定相关方案。如今两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结果也该出来了。现在正赶上俄罗斯新一届杜马大选,有可能的是,等大选一过,就会开始审核选定的地址,西西伯利亚平原的开发,或许就在俄罗斯眼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绍伊古所说“建设5个人口百万的新城市”是有可能的。

但是迁都真的能实现吗?
先看人口方面。
西伯利亚自古以来都是地广人稀,到了现代,这个趋势仍然没有改变。苏联时期也想过通过移民改变这种人口结构,苏联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让西伯利亚人口增加了一倍。可等它解体后,西伯利亚人口立即开始下降,从1993年的2100多万,下降到了如今的1700多万,且这个趋势还在继续。
如今的俄罗斯不能像苏联靠命令来移民,只能指望把在西伯利亚建立一些大工厂大企业,带动移民。
但靠这些是不够的,关键俄罗斯人自己也不太喜欢西伯利亚。西伯利亚学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考进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大学,学有所成后留在当地发展,这也是西伯利亚人口不断减少的重要原因。毕竟,那里经济发达,气候又不错,大都市就是有虹吸效应,纵然生活压力大,但机会也多,年轻人还是乐于接受挑战的,西伯利亚拿什么比呢?

而且,迁都实在是太烧钱了。
就拿印尼来举例,它的迁都计划已经启动,将在2024年开始,把首都从雅加达迁到婆罗洲东加里曼丹省。为此印尼准备了18万公顷土地用来建设新首都,而这个迁都计划,预计的耗资是466万亿印尼盾(约合326.8亿美元)。
这只是个参考,印尼与俄罗斯不是一个级别的国家,雅加达与莫斯科也无法同日而语。按照常规的规划,100万人口的新城,就需要兴建五六千万乃至上亿平米的建筑与之配套。要是首都,这个计划要翻十倍不止,机场、地铁、火车站必须是标配,仅仅是前期投入都是俄罗斯经济无法承受的。
再想想要在西伯利亚那个冻土大搞基建的难度,气候严寒,白天时间都未必有8小时,成本难以估量。如需快速进行城建改革,需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就俄罗斯经济状况及未来经济发展,俄罗斯无法做到。

而且,从文化上说,俄罗斯历来以欧洲国家自居。
普京接受采访时曾表示过:
从地理角度而言,俄罗斯是一个欧亚国家,但从文明的角度而言,俄罗斯是一个拥有欧洲文明的国家。尽管俄罗斯东西部之间物质生活水平不尽相同,但俄罗斯人民是同一文化下的人民,在这种意义上讲,俄罗斯是一个欧洲国家,因为它具有欧洲文明,这毫无疑问。
这种观念是深入俄罗斯人民心中的,如果要把首都西迁,将远离欧洲,有可能会对俄罗斯的文化造成巨大的冲击。如果俄罗斯文化认同感降低,这对于俄罗斯绝对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绍伊古其人
绍伊古是俄国防部长,结合他的身份与职位,我们更能看出其中细节。
绍伊古老家就在图瓦,那地方在西伯利亚都算偏僻的角落。他这么一提,也许就是在口头上为家乡讨个口彩罢了。而且,这个说法是他今年在与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开会时旧话重提的,这是个什么语境,大家可以自行体会一下。
另外在于绍伊古国防部长这个身份。
国防部长的主要职责是国家安全,他当然要从职务上去考虑问题。苏联解体以后,莫斯科离边界的距离被大大缩短,作为一个大国首都,它的安全性被降低了,也就是失去了很大的战略纵深。
全面战争之类我们暂且不提,这种可能性或许很小,但即使只考虑常规战争,莫斯科的战略位置也算凶险。东欧平原无险可守,北约东扩给俄罗斯不小压力,莫斯科距波兰边境线不到1000公里,已经处在北约战斗轰炸机的打击范围之内。要是迁都西伯利亚,就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可以避开这种局面,那么国防压力将会大大降低,国防开支也会随之削减,对国防来说未尝不是个选择。
可是国家的发展,不能光考虑军事对不对。你要问俄罗斯农业部长,可能他巴不得把首都迁到黑土大平原,同样的问题问经济部长,答案或许是沿海的发达港口。位置不一样,考虑的角度就不一样,绍伊古的国防部长身份,也是他提迁都西伯利亚的一个因素。

那么,普京的态度如何呢?
对此,普京其实早就有过表示,今年6月,他在一个对话节目中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直接表示,迁都到西伯利亚不能解决问题。
普京的态度很明确,应该说,这是成熟政治家的选择。
历史上来看,俄罗斯的精华还是在欧洲地区。俄罗斯的战略重心还主要在欧洲,无论是沙俄时期还是苏联时期,欧洲的政治、外交才是重中之重。
莫斯科离欧洲近,近也有近的好处,这便于与欧洲的交流与发展,自从彼得一世确立 以来,这就是俄罗斯心心念念的战略。要是迁到西伯利亚,贸易交通都极其不便,岂不成了自我隔绝,那得有多不方便。

不过普京并没有完全否定绍伊古的建议,他同时还表示:有些联邦机构,和一些主要业务在西伯利亚的大型公司的总部,可以迁到西伯利亚。
这也说明普京对在西伯利亚建城有想法,这是符合俄罗斯开发西伯利亚的计划的。在西伯利亚建立一些城市,承接起一部分机构功能是可行的,这个方案俄罗斯从2012年就已开始探讨。开发西伯利亚,能带动俄罗斯乌拉尔山以东地区的发展,给俄罗斯的经济带来希望,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扭转目前较为被动的局面。

从以上来看,俄罗斯迁都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首都选址对一个国家来说至关重要,它需要平衡政治、国防、民族、经济等各方面的复杂矛盾,还需要从长计议。至于迁都迁都东部意味着俄罗斯主动放弃在欧洲世界发展,这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至于开发西伯利亚,是现实的目标。俄罗斯开发西伯利亚既是历史诉求,也是现实需要,很可能会在未来加快进度,从这片富含资源的广袤区域找到经济发展的新动力,是俄罗斯能否实现复兴的一个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