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票
1983年的秋雨裹着寒气,林建国把蓝布褂子往怀里紧了紧。北京站的广播在头顶嗡嗡响,他攥着那张印着“站台票”的纸片,指节泛白——这是他跟在检票员身后连说七句“俺是山东来的”才求来的。

“建国,这钱你拿着。”娘把用油纸包了三层的钱塞给他,纸角还沾着灶膛灰,“到了广州就给家里报平安,别学你二哥……”后面的话被汽笛声吞了。他看见娘鬓角的白头发混着雨水,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眶发烫。
绿皮火车晃得人头晕,车厢连接处的铁架子上挤满了人。林建国把蛇皮袋塞在座位底下,里面是娘连夜烙的二十张玉米饼,还有双纳了七层底的布鞋。
邻座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抽着烟,说广州的电子厂招工人,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八十块。“比在老家刨一年地强。”男人吐着烟圈,衬衫口袋露出半截红牡丹烟盒。
火车走了三天三夜,玉米饼硬得硌牙。林建国在韶关站下去接水,回来时座位被个穿喇叭裤的青年占了。“这是我的座。”
他攥着车票,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磨得生疼。青年斜着眼笑,手里转着磁带:“知道这是什么不?邓丽君的《甜蜜蜜》,广州城里人人都听。”
到广州时天刚亮,珠江边的水汽裹着鱼腥味扑过来。电子厂在郊区的铁皮房里,三十多个人挤一间工棚,空气中永远飘着焊锡的味道。
林建国跟着师傅学焊电路板,松香熏得他天天流眼泪,手指被烫出好几个水泡,夜里疼得睡不着,就摸出娘纳的布鞋看,针脚密得像地里的苗。

第一个月发工资,他领了七十二块五毛。去邮局寄钱时,看见橱窗里摆着台黑白电视机,标价三百八。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五块钱,买了张邮票,在汇款单附言里写:“娘,别惦记,厂里管饭。”
那天晚上加班到十点,他路过厂长办公室,听见里面吵架。“这批货必须赶出来,香港那边催得紧!”厂长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山东来的小子,手脚挺利索,让他顶夜班。”林建国缩在墙角,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咚咚响。
顶夜班的第三个晚上,他在电路板上焊错了个元件。组长发现时,整箱货已经封好了。
“你知道这箱货值多少钱?”组长把电路板摔在他面前,锡渣溅到他手背上,“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林建国抱着蛇皮袋站在厂门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玉米饼早就吃完了,布鞋的鞋底磨穿了个洞。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五块钱,想去买个面包,却看见路边电线杆上贴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的青年有点眼熟——是火车上那个穿喇叭裤的。
启事上写着“失踪三个月,家人急寻”,下面留着山东老家的地址,跟他村隔了三个公社。
他蹲在路边啃着干硬的面包,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见邻座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正从一辆解放牌卡车驾驶室里探出头:“建国,跟我去深圳不?工地上缺个搬砖的,管饱。”
卡车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林建国望着远处模糊的灯火,忽然想起娘塞钱时说的话。
二哥五年前去了深圳,只寄回过一张印着“深圳特区”的明信片,背面画着栋奇怪的高楼,再没了消息。
他把蛇皮袋甩上卡车,鞋底的破洞踩着油门踏板,像踩着块发烫的烙铁。车窗外的路灯连成一串光带,他不知道前面是啥光景,只觉得胸口那股劲又上来了,跟当年在老家地里拔草时一样,再累也得往前挪。这就是70,80的打工经历,你们有这样的的回忆吗评论区讲!

(约1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