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包头话,解码内蒙古方言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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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头话,又称包头方言,是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及其周边地区的一种汉语方言。包头话属于晋语方言区,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以下是一些包头话的特点和表达方式:
1. "语音特点": - 包头话的声调较为复杂,有四个声调,与普通话相比,包头话的声调更为明显。 - 部分字音与普通话有所不同,如“人”读作“仁”,“我”读作“窝”。
2. "词汇特点": - 包头话中保留了一些古汉语词汇,如“孬”(不好)、“嘞”(了)等。 - 部分词汇具有地方特色,如“圪塔”(小土堆)、“圪蛋”(小石头)等。
3. "表达方式": - 包头话在表达时,常用一些方言词汇和成语,如“圪溜圪达”(形容走路摇摇晃晃)、“圪蹴圪蹲”(形容蹲坐不端正)等。 - 在日常交流中,包头人喜欢用一些夸张、幽默的表达方式,如“这事儿忒玄乎了”、“这孩子忒皮实了”等。
4. "成语和俗语": - 包头话中的一些成语和俗语,如“圪溜圪达”、“圪蹴圪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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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s="xiangguan" id="content">作者:杨建华

一直想找个机会聊一聊包头话。

如果用一个词来描绘包头话,我一定会说包头话很奥妙,因为包头话很深奥,包头话很奇妙,妙不可言

久闻南方吴语特别是苏州话和宁波话的奥妙,所谓“吴侬软语”的苏州话和“石骨铁硬”的宁波话,虽一糯一硬听起来却都歌唱一般,妙不可言。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更多地接触吴语,命运之神却带我与内蒙包头话结下不解缘,原来包头话的奥妙丝毫不逊苏宁。

我初识内蒙话,是从天津刚到包头下乡伊始。那时兴忆苦,请的是隔壁的贫农大爷。老人讲到痛心处,几度潸然落泪,人们也随之沉痛地低下头,空气也如凝固一般。老人是用地道的方言口述的,那时的我连一句话也没有听懂,礼貌起见只好也随之作痛苦状深深地埋下头。过后,好奇心驱使我向老乡打听,老人究竟为什么痛哭?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大吃一惊!这也是我第一次领教了内蒙方言的奇妙,都是汉藏语系中的汉语言,我竟然听不懂,一个字都不懂!

我深深被包头话迷住了,所以每每听到包头话都要细细地品,体会着方言的魅力,遂对“二人台”感上了兴趣,并与二人台老艺人樊六结为莫逆忘年交。在北外学习期间,我特地选修了一个全班只有四个学生的冷门课程--音系学,师从王易仓教授,关注语言的音位变体及跨语言音系差异,从此对内蒙及包头话给予了更多的关注。

我先信手拾起几个我已经耳熟能详的包头话词语,不知道有谁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如果能知道其中的一半就很不错了。(注:我给出的答案放在文末供雅正)

“忽拉盖,涝毛,嘣儿楼,抽架,不尿息,笔兜,蛋球似,定猛,短哈,断,尔哈,蛮转,圪就,懂哈,脑头,更底,圪劳老,圪梨,日痒,宰羊,葛留,能代,五明头,下哇,咋介,米境,袅,刨闹,撇了,撇撇将,嚼毛,抗,拉疙蛋,抬谢,老板子,方祖,笔低,咧杂了,哇蹦子,撇责了,圪惨;圪呲,孪头子/孪圪蛋,醒不的,因僧,咋也,雅斯,寡,逮默,扭子,待里,左来,老萨,你料,虎鹿,必不租,铆僧,锁僧了,求相,(老/灰/捏)圪抛”

如何,读懂听懂包头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吧!

为了走进包头话,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包头话在汉语言中的排位吧,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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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语言学的分类,包头话属于中国北方方言的大包方言片

在中国八大方言中北方方言区域最大,现在统称为“官话(Mandarin)”,包括北京官话、东北官话、胶辽官话、冀鲁官话、中原官话、兰银官话、西南官话。

内蒙话横跨上述北方方言的北京官话、东北官话、兰银三大官话。内蒙古的北京官话和东北官话主要分布于东部内蒙,西部主要是兰银官话,包括银吴片、河西片、晋语张呼片(又称东路晋语、土默川方言)、晋语大包片(又称西路晋语)四大方言片。

包头话属晋语大包方言片,包括包头、大同、巴彦淖尔、鄂尔多斯等地。如此可见,包头话应属语言谱系的次方言,即

汉语言→北方方言(官话)→(大包片)包头次方言”

包头话很复杂、很有特色,无论从谱系分类的历时语言学和共时语言学角度,还是从类型学分类的角度,包头话均具语言学的研究价值,此言可是一点儿不为过。语言学家如果忽略了包头话的研究,我敢肯定,一定是莫大的遗憾。

顺便说一下啊,这里所说的包头话,是指流行于包头东河区、九原区及所属县镇地区的晋语-包头方言,即包头本地人自称的“此地话”。而包头青山区则属北京官话,昆都仑区则属东北官话,历史移民所形成,也算是“方言岛”或“语言的孤岛”吧,就是说从外地迁入的方言孤独地被本地方言所包围,如同天津话。

我们还是书归正传。我说包头话很奥妙,是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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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包头话里满满的入声调(韵)

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知道,现代汉语有四声即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古汉语也有四个声调,即平声、上声、去声和入声。古入声韵收尾基本为”k,t,p“(塞音韵母),这种收尾只有成阻阶段,只做口形不发声,从而造成特有的急促顿挫感。在现代汉语中入声被"入派三声"了,即被分派到平声、上声、去声里面了,从而隐退不见了真身,只能在某些方言中觅其踪迹。

古人对古声调的描绘为“平声者哀而妄,上声者厉而举,去声者清而远,入声者直而促”,或”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

在北方方言里,晋语当之无愧是入声的大本营,更具特色的包头话更是研究古入声的宝库、活化石。

入声的特点是“直而促”、“短促急收藏”、“诎然而止,无余音”、“闭气”、“急促的顿挫”等,现代汉语是无法表达的。我们还是举个例子吧。

有人曾提到苏轼《水调歌头》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押韵问题。这两句本该押韵的,然而在现代汉语中,“合”与“缺”说什么也押韵不起来,原因就是本来押韵的入声韵韵脚在普通话里消失啦。

不过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尝试在包头话里将原本的押韵复原。

包头话里有8个入声韵母分为两组:aq、iaq、uaq、üaq 和eq、ieq、ueq、üeq。在包头话里,“合”的读音可不是hé 而是,“缺”的读音也不是quē 而是。瞧,与是多么完美的押韵!由包头话继续追溯,我们又可以溯源古人究竟是如何优雅地朗读这个名句的:“/z/eng you bei huae li hak, yuak you ying qing yue quak“!

这就是包头话的奥妙,深奥+奇妙!

怪不得我初次接触内蒙话/包头话时如坠五里云雾!包头话有这么多的入声,就连最常见的词语在包头话里也被转译成入声,“看”不读作kàn 却读作,甚至连“不”也“入声”了,如“不浪”(有人考证拨浪鼓名称即来自”不浪“)。

关于入声,我们再来看一个古诗《孟冬寒气至》的例子吧。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这本是一首凄婉缠绵的游子思妇诗,游子倾诉久别之衷曲。句尾的“栗、列、缺、札、别、灭、察”的韵脚应该是入声韵。用普通话朗读之,则“栗、列、缺”所欲表露的惆怅满腹、气急而无语,以及“札、别、灭、察”所欲表露的顿挫、凄凉情绪,虽不至荡然无存,也必定大打折扣了。

如若用包头话来朗读这首诗,该诗如泣如诉、欲说还休的诗境定呈现无余,感人泪下的。有感兴趣的,可以体验体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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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包头话里满满的古汉语

操普通话的你如果和一个讲包头话的本地人对话,你们一定如同进入了时光隧道,你是在进行一场现代人与古人的穿越了时空的对话。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哦。

除了语音的入声以外,包头话还保留了大量的古代词语,甚至很多来自上古时期,想了解这些包头话里的古音古字的原始读音和写法,现代汉语词典甚至康熙辞典也会望尘莫及的,只能搬出古典的《广韵》《切韵》《玉篇》等救急。所以说包头话很深奥奇妙,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以包头话里大量的来自晋陕分音词及原音词为例。分音词及原音词现象具有发生学意义上的原始继承,历史久矣。最典型的便是“圐圙ku lüè”和“不浪( bu lànɡ)”,对应的分别是““圈juàn”和“棒bànɡ”。注意,前面的嵌L形态词部分即“圐”和“不”为短而急促的入声,而第二个音节的”圙”和”浪”其声母都是“l”所以比较响亮。至于“圐圙”和“不浪”是“圈”和“棒”的分音词,抑或“圈”和“棒”是“圐圙”和“不浪”的原音词,抑或“圐圙”和“不浪”是“圈”和“棒”的原始语音形态这里不做探究,还是交由专家们讨论吧,毕竟这么奥妙的包头话,不是我这个门外汉可以妄下结论的。

上面提到“角落”的“角”,在包头话里便成了“圪老gek lǎo”。如果仔细观察,这类词语在包头话里数不胜数的。

包头话里常说苫住,其实就是古语,意思是“盖住“,这种例子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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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包头话里满满的独特语言特色

外地人初到包头,坦率地讲,会觉得包头话有些土气,也可以说是土俗或乡土气;当然在本地人眼里,说普通话是“鸟京”,说山东话是“侉”。

包头话的乡音味道的确是土得掉渣的,这里“土得掉渣”绝不是贬义词,是说包头话相当的古朴,怪怪的特殊表达俯拾皆是,例如弦儿圪蛋、圪粗打蛋、鬼迷溜眼、求迷杏眼等

这类词语非常生动形象,更有讨吃货、牙费、蛤货、仰尘 、鬼嚼(牙叉骨)、戳火、憋缺、喜仍、难活、清风凉臊、灰说六道、做害、取灯、猫两眼、麻球烦,思慕,丢懂、失笑、散德、相跟、歇心、拉疙蛋、赖才地、欢欢的等。

还有一些流传的串串话更是活灵活现,例如“圪溜赠,圪溜赠,咂咕过来不擦僧”、“曾愁的八愁,凑大青山上牟石头”等,真叫绝了!

包头话吵起架来也好玩的很:

”咋的了/咋来来?“

--”咋也不咋!“

包头话表示好友亲热也好玩的很:”你个老圪抛,我铆你你不在,磕哪个来来?“

包头话因袭了晋陕方言的圪头词、忽头词、日头词等,听起来好像“圪忽日”满天飞,其实呢,它们有音无义,如圪蛋,圪堆,圪蹴,圪洞,圪梁,圪膝盖,圪应,圪遛,圪支窝,圪扭子,圪溜把弯,圪次,圪团儿、圪且、圪嘣嘣、圪榄、圪搅、圪喘、圪朽、圪浅、圪颤、圪搅、忽绕、日脏、日怪、日痒、日能等。哎呀呀,真是多如牛毛。

包头话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着大量的各种重叠词,特别是AAB式读来朗朗上口,似乎还有一丝“嗲”的感觉呢,如圪唠唠”,酒盅盅,蓝(个)莹莹,圪蹭蹭,老汉汉,老派儿派儿,崽娃娃,圪蛋蛋,圪团团,豆荚荚,玉茭茭,兜衩衩,等等。

我们再聊两句包头话的发音。

包头话里很难见到翘舌声母zh、ch、sh、r,而且也不一定与z、c、s、z相对应,如营生(yínɡ shēnɡ)读作yínɡ senɡ。

包头话重后舌音和鼻化音,常以eng、ing代替en、in, 以ong/iong代替un。例如,人民( rén mín)读作 rénɡ mínɡ,蹲下( dūn xià)读作dǒnɡ hà,询问( xún wèn)读作(xiǒnɡ wènɡ)。好像也有人用ing代替un,如寻不见( xún bú jiàn)读作xínɡ be jiè。

包头话有时a~与ua~不分,结果造成”光ɡ(u)ānɡ“”刚ɡānɡ“一类词的混淆。

包头话里有时用自己的古语读音代替普通话,在普通话里却找不到对应的词语。例如”过去“的”去“。如果问”你去哪儿了?“,包头话则是”你keq/qv(的音)哪个来来?“。这时在包头话中”去”作动词时读古音的 kē,而在“过去”中仍读作去q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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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包头话里满满的蒙语词汇

包头比晋陕地区受蒙古语的影响更大,不仅在语音方面,而且必然还融入更多的蒙语词语,如倒啦,忽啦盖等,特别是地名来自蒙语的译音更是比比皆是,独具特色,不再多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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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最后,我想说,普通话的特点是”字正腔圆“,而方言保留的是古音古韵。似乎方言中更多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而少见开口呼,更多平舌音而少见卷舌音,例如我听到的”党支部“就成了”的兹部“,”上炕“也成了”色课“。如此古音,也许图的是省力吧,谁知道呢。不过没有考证,妄猜而已。

另外,我还想说,如果你在北京或天津说一口纯粹地道的包头话,也许有人会认为你的口音”土“,咋也不咋的,正说明你的古朴乡音浓厚而已,而在语言学家、学者听来,更可能会认为你是资深古文言文的学者呢!

谨以一个热爱包头话的外乡人,以非专业的视角茶余饭后倒啦倒啦奥妙的包头话,有不当谬误之处还望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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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忽拉盖—骗子;涝毛—白忙活;嘣儿楼—脑门儿;抽架—扭捏;不尿息—不理会;笔兜—耳光;蛋球似—没什么;定猛—猛地;短哈—欠下;断—追;尔哈—丢下;蛮转—抛弃;圪就—蹲;懂哈—蹲下;脑头—上面;更底哈—下面;圪劳老—角落/旮旯 ;圪梨—挠痒痒;日痒—有意思;宰羊—有趣;葛留—弯/不直;能代—鼻涕;五明头—五更天;

下哇—贪吃;咋介—怎么办;米境—墨镜;袅—得意;刨闹—搞钱;撇了—瞎说;撇撇将—会忽悠的人;嚼毛—胡说八道;抗—渴;拉疙蛋—找麻烦;抬谢—关(灯);老板子—老婆;方祖—带来厄运;笔低—讽刺/挖苦;咧杂了—生气;哇蹦子—狂奔;撇责了—感冒 ;圪惨/圪呲—撒娇/卖弄;孪头子/孪圪蛋—瞎胡闹/做没有用的事;醒不的—不懂;因僧—为什么;咋也—大概;雅斯—钥匙;寡—贫嘴/没意思;逮默—差一点;扭子—比碗小而深的盛具;待里—从来;左来—反正;老萨—搜寻;你料—你瞧,虎鹿—糊涂,必不租—备不住,铆僧—看什么,锁僧了—说什么呢,求相—难看的模样;(老/灰/捏)圪抛—坏家伙

作者

杨建华,天津耀华中学1968届高中毕业生,英语(北外)和中文专业大学毕业。1969-1989在固阳、包头生活工作20年;1989-2009任教天津理工大学20年,硕士生导师,教授翻译理论、西方文化;2009-2024任教波兰保罗二世天主教大学终身教职,教授中国文学史、汉语文化。

发布于 2025-07-16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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