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饮食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健康,而饮食结构的变化又是以一个地方物候条件为基础、以社会进步为背景的。在不同的历史形态下,清徐人的饮食结构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那些已经失传的清徐美食,其实是一个时代受限于可用资源下的“迫不得已”,而这些美食,又何尝不是一代人心中最难忘的回忆和最深情的留恋?
清徐融媒特别推出系列报道 “清徐美食记忆” ,为广大读者和网友列举那些曾经流行的和正在流行的清徐饮食。
在记忆的扉页里,外婆家院中那株高大挺拔的老槐树,始终以亭亭如盖的姿态定格成最鲜活的剪影。每当春风捎来泥土苏醒的气息,皑皑如雪的槐花便缀满枝头,将清甜的芬芳织成网,网住了整个童年的春天。
长大后读科普文,才知道含苞待放的槐米竟藏着济世良方。明代《本草品汇精要》强调“花未开者佳”,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亦载“未开时采收,陈久者良,入药炒用”。现代医学也延续着古老智慧,将槐米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药性,深植人心。

儿时的我们哪懂本草纲目,只晓得槐花是春天馈赠的蜜糖。谁也说不清这棵槐树是谁种下的,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有成年人的大腿那般粗壮了。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我们整个家族唯一的男孩——表弟,就成了获取美味的“英雄”。他手持竹竿,几下就灵活地爬上了房顶,又迅速攀到树上,不愧被舅舅称为“孙猴子”。只见他双腿紧紧盘绕在树上,左手稳稳地抱住树干,右手在花簇间穿梭。我们姐妹几个则提着篮子,在树下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槐花还没开苞时是最好的,一簇簇,就像一大串饱满的葡萄。表弟把花簇扔下来,我们便一拥而上。抢到槐花的,也不会独自享用,而是你一小枝、我一小枝地分享着,一起品尝这春天独有的美味。将槐花放入口中,一股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咬到根部,那一点点清甜更是让人陶醉。外婆倚着斑驳的门框,在树下不时地叮嘱着“小心,别伤到那些老枝桠。”她絮絮的叮咛混着槐香,至今仍在记忆里沙沙作响。
起初,我们还能稳稳地接住落下的花枝,可随着表弟采摘的速度加快,篮子很快就满了,也不知是谁先想出的办法,拽起衣襟充作布袋,继续开心地接纳着这春天的馈赠。虽说已吃了半天的槐花,却总是填不饱肚子,但我们并不着急,因为我们有万能的大厨——外婆。
冲进灶房时,总能望见外婆佝偻的背影在蒸汽里起伏。她会精心挑选出一些槐花,放在笸箩里,拿到水龙头下仔细冲洗。随后,拿出一个大盆,放入好几把洗净的槐花,再加上几勺面粉、一些盐和五香粉,双手熟练地抓一抓、拌一拌。不一会儿,这些简单的食材就被外婆赋予了新的生命。放进大蒸锅里,没几分钟,一大锅香气扑鼻的槐花不烂子半成品就出锅了。接着,外婆又在炒锅里倒入油,放入葱花和蒜片爆香,再将蒸好的槐花倒入锅中,快速翻炒。那诱人的香味瞬间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我们围着灶台挤作一团,且不得盛在各自的碗中,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操着大小不一的勺子往嘴里送了起来。
若是赶上外婆心情明媚,瓦罐底攒着的鸡蛋便成了稀世珍馐——黄白相间的蛋液裹着槐米下锅,“滋啦”声里腾起的香气,能让檐下的狸花猫都直起腰杆。等到出锅,不等晾凉,这盘槐花炒鸡蛋就被我们风卷残云般一抢而光。那味道,虽已过去多年,却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深处,只记得香,香得纯粹,香得令人怀念。
流光容易把人抛,我们各自在人生岔路上渐行渐远。我们姊妹们外出求学、工作、各自成家,表弟也去了北京,当年他手中的竹竿早换作了公文包。物资不再匮乏,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那曾经让我们心心念念的槐花,却在忙碌的生活中渐渐被遗忘。我们不再惦念这口春天的味道,仿佛那段与槐花相伴的童年时光,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去不复返。
最近一次回到外婆的老院,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外婆已离世多年,舅舅将院子翻松种上了庄稼。因为担心树会影响蔬菜的生长,那棵承载着我们无数欢乐的槐树,不知何时已被卸落。我问舅舅槐树去哪儿了,他指了指旁边,那株刻着身高印记的槐树,只剩半截年轮躺在春草间。舅舅拍打着树桩招呼落座,裂纹纵横的截面里,年轮清晰可辨。指尖抚过凹凸的纹路,往昔如倒流的沙漏在眼前重现:表弟蹭破的裤膝,小妹发梢沾着的槐瓣,外婆系着蓝布围裙掀开锅盖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而今树桩一侧萌发的新枝,正怯生生地探向天空,像极了我们当年踮脚张望的模样
暮色里炊烟又起,恍惚听见外婆在唤我们洗手吃饭。风过空庭,眼角微凉,这才惊觉眼眶早已蓄满春水。原来有些牵挂,早已随着槐香沁入骨血;有些记忆,终将在年轮里长成不老的春天。
来源:清徐融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