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公司张科长的通知,光学公司又要大队人马开赴广州搞展销,要我向厂里通报一声,办好出差手续,到公司报到,一起出发。厂里的人知道我又要出差而且是广州,都特别羡慕,因为广州那时已经比上海开放,洋货也比上海多得多。于是许多人都纷纷和家人商量,开出了许多托我代购的洋货,单子之长令我十分为难,因为还要收受许多预付款,搞得非常麻烦,又不能不答应,这会伤感情。其中有一个还是我名义上的徒弟赵中亮,他的父亲居然要求我给他们带一台电视机,当然要外国货。
因为人多,公司安排分批到达,我作为先头部队成员与张科长等人先行,作为广东人,我还是第一次到广州去。
到达广州站已是傍晚时分,列车在三元里火车站缓缓停下,一个老旧的车站至今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张科长经常来广州出差,出了站,知道在哪里乘哪路车到哪里去。我们跟着他很快就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初次听到售票员用广东话卖票,感觉异常新鲜,可是听到她用恶狠狠的态度对外地乘客讲话,就十分反感,再看看车子那么陈旧,根本没有摆架子的理由。早就听说广东人十分排外,一到广州就让我感受到。广东人只要听你是外地口音就会藐视你,似乎他们高人一等。其实许多自高自大的广东人,既没有见识又愚蠢,把外地人都称为北佬,一律看不起。而那些到广州的外地客,既不会讲粤语又怕出洋相,所以只好默默忍受,任由广东人耍威风。
我们的目的地是沙面,据说是一处高挡地段,那里还有美国领事馆,当然是不错的地方。我们住在沙面宾馆,好像有点挡次,可是进去以后发现都是大房间,一个房要住十几个人,而且还有上下铺,想不到光学公司竟搞得这么艰苦。后来知道公司经理带队出去都是这样,因为人多时间长所以要节约经费。好在都是公司自己人,挤在一起也很热闹,没有了被广东人排斥的那种难过的感觉。大房间里带有一个有淋浴的卫生间,因为这里天气炎热,冲凉是不能少的。因为人多,卫生间很少空着,有需要还得要有耐心。
当天晚上,穿着拖鞋跟大伙到沙面对过马路的小面馆吃了一碗云吞面,果然又有云吞又有面,上海解放前广东人也卖云吞面,现在几乎见不到。味道可以,广东人本来就会吃,可是量太少,一碗不够,两碗又太多。
沙面与外面马路隔着一条河道,建筑比较高大,也比较讲究,好像有点西式的味道,不像外面的矮小破旧。沿河道的树木都特别高大,河道是通珠江的一条小河叉,这里风景不错,晚上也能见到珠江。
回到宾馆,大家都是长年出差的老资格,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最实惠就是洗一把早早上床睡觉。我因为第一次来广州,又是到家乡,感情就不一样,那些人都在床上讲话,我独自倒了一杯白酒,还有火车上吃剩的零食,自斟自饮,享受到广州的第一个夜晚。
一北京路
第二天早上,张科长把大家叫起来,漱洗完毕,带着大家,找到一路公交车,直达北京路。天色极好,天蓝得又深又透明,白云也白得光亮无比,到处都是鲜明浓绿的阔叶树,有许多还开着艳丽的红花,果然一派南国风光。
听他们说北京路就是上海的南京路,是最繁华的地段,走在路上真有点这种感觉,也有吴良材眼镜,也有冠生园,更多的当然是广州当地的商铺店招。路上人流熙熙攘攘,青年男女衣著打扮比上海开放得多,男青年披肩长发比比皆是,那时国外流行大裤脚管,这里的小青年已经把裤管弄得走路都会绊脚。戴墨镜也非常普及,式样已经非常多。广东连着香港,亲戚往来频繁,香港人可怜这里的亲戚没有衣服穿,就把穿过还没扔掉的旧衣物都弄到大陆亲戚中来,广州的青年人个个被这些旧衣物装扮得洋不洋、腔不腔,不配套的旧服装,有的大小尺寸都不对,就乱穿,一眼望去其实都土头土脑,可笑又可怜。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广州的凉茶店,凉茶店之多可以说每隔三五个门面必有一家卖凉茶的,到广州才知道,凉茶原来品种各式各样,苦的甜的各种口味。除王老吉,还有罗汉果、甘蔗水,苦凉茶以及多种药草煎煮的苦药汤。广东地处湿热地区,广东人特别讲究喝凉茶。我买了一杯罗汉果水,一角钱,边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两分钱要了一碗苦茶,咕嘟嘟地一口气喝下去,眉头都不皱一皱,喝这种苦茶他们已经上瘾,喝下去一定感到十分痛快。
广州光学仪器公司在北京路中山五路口,是一个三开间的铺面。广州本来就比上海落后许多,根本没有什么光学工业,设一个门市部还只不过经销别人的产品。他们和上海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我们的任务就是来布置他们两个大橱窗,展销上海的光学仪器。
他们店里的格局令我想到阿爷以前的药材铺,一点点与科学仪器搭不上界,他们招待客人都是从大茶壶中倒现成泡好的红茶,那时广州无论酒楼、茶楼、家庭一律红茶,茶叶店里没有绿茶卖,因为广东人只喝红茶。
几位广东老土先请大家坐下休息,与张科长谈得非常热烈,都是有关双方合作的事项,我和上光二厂的两位美工并不关心他们的谈话,只对马路上的景象有点兴趣。两个橱窗要布置十几个光学厂的产品是够拥挤的,还必须等各厂的美工都到齐才能把方案定下来,反正时间有的是,一点点事也搞大呼隆,来那么多人。换一种方案,就派我带几个帮手,房间住得好一点,不消半个月就搞掂。那时的人做事不懂效益,也不需要效益,出差满天飞,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只要有借口。有的大厂业务人员一年到头出差在外,人影都见不着,生产人员是搞不清楚的。
二中山路
第一天是初步接触,打打样,看一看就可以了。于是就逛街,领略广州的风貌。因为我的广东话跟当地人讲得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大家都要跟在我的身边,买东西,打听什么都方便。
中山路是一条老街,从一路到八路连成一直线。这里的人行道都有过街楼,和上海的金陵路一样,下雨时行人可以不用打伞。广州饮食店特别多,大饭店我们不舍得吃,那些云吞面,炒河粉,鱼生粥到处都有,味道鲜美,价廉物美,对于我们这种出差人员最合适不过。广东人嘴馋,什么酸姜、咸梅、佛手、柠檬都有人吃,生意十分红火。受从众心理影响,我也挤进去,挑了一味甘草姜,一吃下来叹为奇珍,甜咸辣集于一身,回味无穷。于是我又挑了一味玫瑰姜,也是做得又干又入味,一小块就够你品味良久。
广州的公厕也特别,是要上楼的,初次如厕,跟着众人踏着台阶,转到楼上一间黑黝黝的大间,许多人来来去去,特别的忙乎。我不习惯,匆匆解决逃了出来,里面尿臊气是绝对令人窒息的。
逛到中山六路人民路,就不想再逛,饭也吃过,天也太热,还是回宾馆舒服。
起初的那些日子里,一点事也没有,我每天穿着拖鞋象一个真正的广州人那样满街跑,在房间里大家无非是转告某某厂的谁来了,事情根本没有。
三 艇仔粥
沙面的珠江畔景色还是很美的,尤其晴朗的傍晚。那时的江水很干净,兰兰的江面,往来的船只不多,一派祥和的气氛。傍晚河汊临水长长的石阶旁总会停着一艘有蓬的小艇,专门卖粥,这就是有名的广东艇仔粥。船头上摆着一叠叠粥碗,每个碗里都放了丰富的底料,有鱼生、海蜇、叉烧、干贝、姜、葱等等十多种美味,从一只炖粥的大锅里,舀出薄薄而又滚烫的粥,一淋下去,这碗粥立即香气四溢,鲜美无比,一旁看看就会流口水。所以入夜,这里总会站满人,人手一碗,一饱口福。许多香港来客,衣冠楚楚一样站在水边品尝。我自幼在上海的广东人社区长大,对粥品最爱好,鱼生粥、牛肉粥、及第粥都很熟悉,就是没尝过艇仔粥,一试才确信,只有在广州才能有此绝妙口味。每碗只卖一角钱,人人都舍得花。
我们时常几个人跑到北京路的门市部和几个广东人聊天,这些干部就很保守,对外面街上的变化很看不惯,摇着头表示很无奈。对我们上海人倒蛮看得顺眼,而我们上海人还都睁大眼睛在羡慕广东人先走了一步,觉得自己有点老派了。
那天他们在一个眼镜摊上看中一付新式的架子,用普通话一问,对方立刻开价八元钱,吓得几个人立即转身就走,过来跟我一讲,我说我去试试,于是到那摊上,用广东话和摊主聊了一阵,也问这付眼镜的价钱,“自家人啦,不赚你的钱,喜欢就拿去,个半银钱,便宜不便宜。”这样我就替他们买下了。
四梅花表
有一次我们逛到一家专卖进口货的商店,上海人对此特别感兴趣,都钻到里面看那些新式的时装,我却被满柜台的进口手表所吸引,因为这里的进口表又新式又便宜,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一只光芒四射的梅花表,原配表带,在上海少说也得四五百吧,而这里只卖二百三,足足便宜了一半。我和大家商量,都说合算。这块表的表面玻璃是一块很厚的石英玻璃,照着阳光还会反射出五彩的光圈,美丽之极。不锈钢的表壳也加工得银光闪闪,看着这个宝贝觉得非买不可,于是果断出手,把它买下,戴在腕上,又厚重又高贵,真正与众不同。那时候并不在乎什么假货不假货,做到这种水平,是假货又怎么样,戴在手上就是有派头。这块表陪伴了我好多年,石英镜面的五彩光芒也给了我许多炫耀的快乐。可惜有一天不小心,失手掉在了水泥地板上,石英玻璃碎成几片,光芒也消失了,我伤心地拿去亨得利请求重新配一块,他们一看就回绝我:“是假货,我们不接受的。”后来在私人小摊上配了一块有机玻璃面子,这只表就大变样了,从此变得暗淡无光,根本不像一只名表,我更怕别人问我这个表的来历,干脆扔在抽屉里,从此打入冷宫。
半个多月了,一天张科长召集大家开会,说各厂的人员总是来不齐,他不能一直等在广州,这里的宾馆是长包的,须有人经常留在广州,于是对我说:“你是广东人,你们厂里也不等你回去,你就留在广州接应接应,等任务全部完成再一起回上海。”这个安排我暗暗高兴,因为广州我还没有玩够呢。
各厂的人员的确很难调度,他们平时根本不听公司调遣,来广州转一转就借口有要事溜掉了,张科长没有这个权威,除非经理亲自出马。这次只有两位科长,除了张科长还有一位霍科长,不过主要是生产科长说了算,姓霍的是什么科就搞不清。
就这样,我在沙面宾馆一住差不多半年,房间里最多也不过五六个人不是光学机械厂就是上光二厂或者十厂,大家来转转就走,其实根本不需要来,他们只是把厂里的资料拿到广州交给我就完事。人少的时候甚至就剩我一人,这种机会我偷笑都来不及。
五罗马尼亚电视机
在那些日子里,我每天到处闲逛,替厂里的那班人买洋货。我本不善於采购,只是按她们写在薄子上的要求一一买齐,合不合适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从女人的衣裙到男人的墨镜等等,最头疼的就是电视机。那时上海电视机凭票供应,而且都是国产黑白,九寸、十二寸,还不容易买到。广州就不同,国产也要票,但是价格低,进口就免票,价格昂贵,而且不三包,买进会有风险。进口货还不是天天有,你要时时到商场转转,见货还要下手快,抢到算数。
南方大厦离沙面不远,我每天带着钱去看看,有时上下午都去溜溜,大幅的价格表上什么三洋、松下、飞利浦都有,就是没货。那天下午,我无意之中走进商场,发现电视机柜台上多了一台陌生面孔,样子勉强,比国产机洋派点,一问果然是进口货,二十二寸,尺寸够大,原来是罗马尼亚出产,没有日本的牌子响,价格却不菲,要一千三百多元。我犹豫半天,又怕上当,又怕赵中亮他们不中意,因为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名牌,然而再一想,要等到他们中意的名牌,我不知还要跑多少次,况且罗马尼亚是欧洲国家,工业总归比中国发达,想必电视机比中国货肯定好,就这样,下定决心买下了。谁知电视机前面看看好像不大,显像管的尾巴却很长,装进箱子里整个体积就超出了我的想象,望着这庞然大物我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那时的服务态度是极差的,出门就不认货,帮你送货是异想天开,我算是广东人,那个女售货员还肯帮我出个主意:“沙面很近嘛,你年纪轻轻,拎回去不是很重,我帮你用绳子再扎牢些,没几步路就解决啦。”她果然又帮我捆了几道,安全是没问题了,可搬运这台机器到现在我想想都有后怕。我的臂力是过人的,可是身板子却较单薄,重的东西拎起来走十来步没问题,再多就吃不消。从南方大厦到沙面少说也有一千公尺,我试着把箱子抱到胸前快步走出商场,一到街上就不得不放下,到了出门不认货的地方,没有退路了,休息好一阵,才鼓足勇气又挪动一段路。路上不会有一个熟人来相帮,陌生人更是谈也不要谈。一切必须靠自己的勇气和力量,甚至有一阵我想把这个折磨人的大疙瘩扔在街上跑回宾馆讨救兵,这当然是幻想,扔下它我般不动就会有人搬走。所以再苦再累还得自己发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把它拖回去。这段路程可以算苦难的历程,难度真是无以复加。
到了沙面我认为安全的距离,放下这个重负,立刻奔进宾馆,房间里的人听说我买了电视机都奔出来帮忙,很快电视机就放在了房间的中央。
有了电视机,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调试啦,评论啦,大家兴趣盎然。可是我大汗淋漓,疲惫不堪,急忙冲了一个凉,就躺在床上完全脱力了。那时的电视广播节目很单调,播送质量不高,画面也不很清晰,大家很快就没心思看下去,我也怕新机器弄坏了不好交待,所以原样包装好,捆札好,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台罗马尼亚的电视机。
六烧鹅、木瓜和豉味烧
上海的广东烧味总是老三样唱主角,烧鸭、烧肉、叉烧,在广州唱主角的是烧鹅。我经过好些市场,烧鹅的摊挡甚至摆到了马路的中央,现些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鹅立刻就被围观的买客抢购,一些年轻人就当街大鹅腿,那种快意,那种享受,外面的人很难体验。烧鹅的肉又嫩又肥又多又香,烤鸭根本不能比。我在广州三样东西经常吃,烧鹅、木瓜和豉味烧豉味烧是白酒,起先见到那些年青人夜宵,两个人一瓶豉味烧可以消磨大半夜,广州店铺除了这种酒,其它酒很少见,所以我也必须习惯。这种酒味很怪,度数不高,我每天晚上就着烧鹅可以喝一瓶,根本不当一回事。其它人见我喝酒这么利害,都表示佩服。其实广东人没有酒量,这种所谓烧酒其实是米酒,只不过过滤得清亮透明象白酒,跟崇明老白酒没什么两样。老白酒看上去比较浑浊,但口味比这里的烧酒好得多,更何况广东人喜欢什么豉味,加在酒中就更难喝。后来我在大新路一家杂货店发现一种哈尔滨出品的威士忌,长方瓶装,价格不贵,恐怕广东人很少会去碰这种酒,买回去一试,比豉味烧好喝得多,这以后我就改喝这种威士忌,其它的人对洋酒就更不习惯了。
我在福建,西双版纳木瓜吃过不少,但都是作为蔬果入菜,如炒牛肉,炒鸡蛋等,都是青脆爽口的菜肴,作为水果我还是第一次在广州吃到。那次我到一个集市参观,广州的集市什么都有,许多都是地摊。蔬菜品种不多,菠菜和福建一样都是尺把长的大种菠菜,许多蔬菜不知叫什么,上海都没见过。活物是广东人特别嗜好的食物,诸如穿山甲、果子狸、眼镜蛇甚至还有猴子卖。广东的热带水果也是集市中很亮丽的部分,除了芒果、杨桃、龙眼、椰子、菠萝这些在上海见过的南方水果,许多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热带品种,令我只敢看不敢买,不知会不会上当。当我看到一个枣红色的大木瓜时,忍不住想尝一尝,因为木瓜我熟悉,只是这么熟的水果没吃过。这个木瓜有小西瓜那么大,几斤重,并不贵,在广东木瓜还是比较贱的。捧着这个大木瓜回到宾馆,大家都好奇地围拢来看,根本不知是什么。
我作为广东人有义务向他们介绍,木瓜也算热带水果之王,尽管第一次吃,但是对它的美味有信心,于是洗一下用刀把皮削去,它的果肉又软又糯,而且也很甜,只是口味和传统的苹果生梨桔子很不一样,我觉得非常美味,吃得很过瘾。可是那些上海人闻到木瓜的气味就受不了,都敬而远之,连尝一小口的勇气都没有,我真为他们惋惜,没能稍稍领略一下南国水果之王的独特风味。因为太大,水分又多,吃得肚子胀才吃了三分之一,后来分几次才吃完,以后就不敢挑这么大的买。
七终于完成任务
我在广州呆了几个月才终于把要展出的资料和实物收齐,在宾馆的房间里,我和霍科长以及上光几厂的几位美工一起花了几天时间,设计好方案,然后开到北京路,正式动工,对两个橱窗彻底改造。想想那么简单的事情,可以拖那么久,又是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才做那么一点点事,你说奇怪不奇怪。那几天正是台风登陆广东,闷热的天气一下凉快得有点寒意,正是工作的好时光。
没几天工作就完成了,广州光学公司为了表示感谢,要请大家到佛山、肇庆去游览,这是拍上海的马屁,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奥妙,当然是乐享其成
八佛山
从广州到佛山近得很,我们十几个人坐大巴,从珠江大桥越过珠江,路密布,交通好像十分发达。 朝西南方向行驶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佛山,沿途珠江三角洲河道级横,,
我对佛山没有什么好印象,那时的佛山虽享有中国四大名镇之一名,其实不过和景德镇一样,是一个陶瓷工艺的产地,面貌十分落后,上倒处是瓷器商店,瓷砖瓷板瓷瓶从店里一直堆到街上,岭南风格的大大绿更是俗不可耐。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参观,就是妈祖庙,南方的庙字不像北方那样肃穆宁静,气氛庄重,总是搞得非常花俏,不管神仙喜不喜欢。那时我对妈祖一无所知,觉得这个神仙不伦不类,不知广东人为什么要敬重她。兜了一圈很快就出来,好像一点没意思。
在佛山吃了一顿炒河粉,好像口味比广州差了很多,就象在上海的驾区,你也休想吃到上海云南路的排骨年糕一样,广东的乡下人照样不懂烹调。因为大家对佛山没有什么兴趣,只在很有限的范围里转来转去,所以至今觉得佛山很小,似乎只有一条街,完全是一个小镇,这种印象如今定是完全错的,但当时确实只留下这么一点点印象。
从佛山去肇庆是要坐船的,下午六点多钟开船,要在西江上航行一个通宵,第二天清晨到达。这种小汽轮只有一个船舱,坐满也最多几十个人,就跟公共汽车差不多,也别有风味。
九 肇庆
比起广州看到的珠江江面,西江明显狭窄很多,因为是夜晚,两岸景色更模糊不清,坐在船舱里视线又低,只觉得始终航行在乡村的小河里,大家无心观景,除了打打扑克,聊聊天就是瞌睡,我当然还可以喝酒。霍科长也是酒鬼,与我十分投机,不过话太多,尤其喝了一点点酒就会失态,没有了领导干部的庄重。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钟,就到了肇庆,天还没亮。岸上到处亮着灯,从码头上岸,凉风习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见岸边一家茶馆,灯火通明,早就坐满了茶客。广东人一天到晚要喝茶,泡在茶馆里,上海的广东人也是这样,没想到肇庆的广东人早茶凌晨三四点就开始了,好像不需要睡觉,因为晚上的夜肖要吃到凌晨一二点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睡觉。
进去一看,嘿,还不单单喝茶,每人面前放着一碗米酒,一两碟点心,每桌八个人,边吃边喝,高谈阔论,无比的享受。我们当然立即加入进去,找了两张空桌坐下,能喝点的都要了一碗,点心推过来大家挑爱吃的拿了几件,很不错,这么早一上岸就能享受一顿早茶和点心,马上对肇庆有了深刻的印象。
天色渐渐大亮,从茶馆的位置看出去,好像处在一个大公园里,不远处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大湖泊,这就是请我们来游览的肇庆名胜星湖。从西江岸边到星湖湖边只有两三条马路就到,来到湖边就被湖光山色的风光吸引,此地虽不能与杭州西湖媲美,却别有南国小巧玲珑,分外妖绕的情调,山岩就象桂林那么娇小,湖中的通道就象阡陌那般纤细,加上南国的茂盛的树木花草,星湖确实很美。
我们一行人在湖边一座很大的“星岩牌坊”下拍照留念,牌坊建得很复杂,有广东人固有的俗气,花纹图案粗糙而鲜艳,上书“肇庆”二字,就这两个字笔力遒劲,气势飞午,令我赞叹。我们沿着中心湖和青莲湖之间的堤,向湖对岸的许多景点走去,都叫什么岩如玉屏岩、阆风岩、蟾蜍岩、石掌岩、石室岩等等,其实是些小山。因为是喀斯特地貌,里面石灰岩空洞很多,所以都以某某岩名之。有一个岩洞可以进去参观,忘了叫什么洞,洞口还要买票。这是我生平游览的第一个洞,因为我最不喜欢溶洞,那些所谓象什么象什么的溶岩我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全靠装了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才勉强象个什么,没有多少艺术价值。每一次几个人坐一条小船在洞中水面上划一个来回,听导游有声有色讲解一番,就出了洞。中国有许多岩洞,有许多人利用岩洞赚钱,有许许多多的憨大在岩洞里傻乎乎地参观,黑黢黢的洞里根本没有什么好看。出了这个洞还有别的洞,大家都没了胃口,不过倘佯在湖光山色中感觉还是蛮舒服。
我在一块水边的大石头上发现一只蜗牛,好家伙,这只蜗牛有鹅蛋般大小,壳呈金黄色,非常瑰丽。拿在手上很有份量,蜗牛肉如象牙般白嫩,十分诱人。我早知道奶油炖蜗牛是法国一道名菜,中国人只吃田螺,从不吃蜗牛,手上这只蜗牛如果能抓个十只八只应该可以吃一顿。可四下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只大蜗牛,时间也不允许,这时边上走过一个广东人,一看就说:“这种蜗牛可以吃,很鲜甜的。”广东人什么都能吃,比鬼佬大胆多了。一只蜗牛不可能带到上海去,抓在手上欣赏半天,还是决定让它回归自然。
肇庆星湖之游半天就结束,又忙着乘船回佛山赶回广州。广州的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完成了,公司里和厂里都没有引起什么反响,我出差总是公事,厂里管不着。
电视机随我一起上火车,车厢尽头有一个小平台,正好被我的电视机占据,我们人多,保护它不成问题。出发前给赵中亮打了一个电报,车到上海他们父子就在月台上接车,他父亲还在单位里借了一辆轿车,把我直接送到了家。
好长时间我都没敢问一声电视机质量如何,还满意否,因为我怕万一不好,他们又不好意思告诉我,变成尴尬,毕竟东西那么贵。不想有一天中亮对我说:“阿垃爸爸要请你吃饭,顺便一起看电视。”
“机器质量还好吗?”
“好!清爽得不得了,又大又清爽,比以前那只差远啦。”至此,我的心才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