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做成预制菜，保质期120天，还能叫剁椒鱼头？
长沙刚宣布产业园投产，我脑子里先蹦出这句。
50亿产业链，出口翻两倍，听着像胜利，我却替那口鲜辣捏把汗。
小时候吃鱼头，得赶早市，鱼鳃还在动，摊主直接剁块，辣椒自家晒，坛子沿边的水都得是井水。
蒸锅里汽一冒，邻居敲门问是不是我家做喜事。
那股冲鼻的腥辣混着蒜香，是放学路上就能闻到的路标。
现在产业园把流程拆成七步：解冻、定量剁椒、真空、低温锁鲜。
机器一天能封一万盒，辣椒用传送带送进去，连手都不用沾。
我去看过演示，员工戴着手套，像给芯片做手术，精准到克。
可没人抬头告诉你：今天的辣椒是七月的还是十月的，太阳晒了几天。
出口那头的老外更省事，盒子进微波炉，六分钟搞定。
他们点赞的emoji是，说辣到哭。
我寻思，他们哭的是辣度表，我们哭的是再也找不到那条跟着味道跑的小巷。
永州血鸭也一样。
标准说90天麻鸭，5:1血醋，三炒三焖。
师傅们以前凭手感，鸭血下锅那几秒，锅铲得唱歌，晚一秒就腥。
现在厨房贴着A4流程图，新人对着秒表，炒一下看一次手机。
我去体验馆试做，旁边小姑娘问：为什么一定要三炒？
讲解员答：标准写的。
小姑娘哦了一声，拍照发朋友圈，配文“非遗也能很酷”。
辣椒炒肉更离谱，跑去了联合国。
安格斯牛肉配樟树港辣椒，一份卖16美元。
厨师长是湖南人，他说改良是为了让外宾不咬到肥肉。
我看完菜单，脑子里自动把牛肉换成带皮五花，把黑椒汁换成酱油，瞬间饿得慌。
可那画面只能留在脑子里，飞机票三千八，我舍不得。
回家打开抖音，空气炸锅版腊味合蒸正上热搜。
博主把腊肉切片，垫张吸油纸，180度15分钟，评论区一片“手残党福音”。
我留言：没松木烟熏味。
有人回：烟熏味致癌。
我闭嘴。
夜里饿，翻冰箱，只剩一袋产业园送的预制鱼头。
按说明剪袋、微波，六分钟后揭开，辣椒红得均匀，像涂了口红。
我夹一块，鱼肉没腥，也没鲜，辣得规矩。
那一刻我明白，产业园赢定了：它让全世界都能安全地吃到“像湖南”的味道。
可真正的湖南味，从来就不安全。
它藏在母亲随手撒的那把盐里，藏在邻居偷偷多加的一勺猪油里，甚至藏在城管来赶摊时，老板把最后一勺汤汁泼进塑料袋的快意里。
那些无法量化的部分，才是湘菜的魂。
产业园能把鱼头卖到月球，却卖不走我肚子那条馋虫。
馋虫认路，只认小时候那口冒着生命危险、可能咸了可能淡了的鲜。
标准再精准，也锁不住人心里的野。
所以，50亿也好，500亿也罢，老湖南人最后还是会半夜爬起来，去巷口那家没招牌的小馆，喊一句：老板，今日辣椒够不够辣？
老板抬头，烟火里甩一句：怕辣就莫吃。
这才是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