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笔线：拉希德父子的迪拜赌局
阿联酋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简称，位于阿拉伯半岛东部，北濒波斯湾，西北与卡塔尔为邻，西南与沙特阿拉伯交界，东北与阿曼毗邻。海岸线长734公里，总面积为83600平方公里。公元七世纪属于阿拉伯帝国，公元八世纪成为阿曼国的一部分。
一个地方，风沙大到能把人吹回老家，却偏要在沙丘上搭起一座世界舞台。说它穷吧，过去真就靠海里捞珍珠、岸边扒船过日子；说它富吧，你抬头一看，玻璃墙直插云层，喷泉能把夜空打成花。我们常说人是命的摆渡人，我上飞机的时候心里就盘算：迪拜这局，谁在掌舵？
要从很早很早讲起。十八世纪，阿曼内部翻腾，各部族趁乱自立山头，一个个首领把自己叫作“埃米尔”，旗子插在沙地里，城邦像星星一样散布在海湾沿岸。生计窘迫，靠海吃海，鱼网和珍珠壳是家里最贵的东西，偶尔也冲出去拦船，拿刀拿火，叫一声“天赐”。这股风不可能一直吹。十九世纪，英国军舰沿着海岸一路压过来，炮火落下，签了停战的约，海盗的活路收住了劲。那片区域从此被冠了一个名字，意思大概就是“行船别打架”，英国也派人过来看着，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说撤就撤，各个酋长国才真正在各自的地盘上摊开手，开始过独立的日子。
说句实话，谁见过那么干的地方——土脊龟裂，雨看起来像传说，白天晒到人发呆，夜晚风往里灌，连骆驼都不想在那儿多停。偏偏在五六十年代，地下有了动静，黑金往上涌，那是一桶又一桶的底气。1971年冬天，几个大小不一的家族坐到一张桌子上，握了手，合成了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后来三十多年，沙漠边的城市一栋栋长起来，气派得像专门为了告诉世界：别再拿我们当荒地看。你站在海边，很容易生出一种错觉：这地方的故事怕是写不完。
我的认识，是从迪拜那条航线开始的。同学老石拉着他爱人，说走就走，我们从昆明起飞。飞机落地，门一推开，热浪先上来，随即是机场里那种香水味和金属味混在一起的气息。接我们的是个四川姑娘，大家都叫她蓉蓉，笑起来眼角有两点亮。车子上了高速，我坐在后排看窗外——道路宽到让人心里松一口气，绿化带稳稳地摆在那里，楼是成串的，玻璃和金属在阳光里闪，几条地铁线像银蛇一样穿城而过。你很快就会想：这哪是沙漠？更像空调开到最大的人间。
蓉蓉说起迪拜的家族，我才把地图上的点和人串起来。十九世纪中叶，马克图姆家族带着一群人沿海岸迁来，挤在迪拜河边谋生。那会儿的日子不体面，旱季里人和猫都瘦，潮涨潮落，珍珠是天赐又是天险。后来换了一个人做主事，叫拉希德——如果要把迪拜的今天往后推，他就是那个在沙地里先画线的人。油是发现了，但不多，顶多算一把火柴，他心里明白，靠石油吃一辈子是妄念。坐在桌前，他拿铅笔在地图上划，一条水路要疏通，一片岸线要扩展，港口要造得能吃下大船。有人不理解，说这么花钱，值吗？他不跟你讲大道理，直接动手。迪拜河被挖深了，船能进来了。紧接着，一个更大的港口在沙地上长出来，杰贝阿里港，它后来成了货轮聚会的场子，旁边又圈出一个免税的自由区，仓库、写字楼、货站像搭积木一样起。拉希德跟阿布扎比的扎耶德握手，两个人一个出主意一个托底，联邦这个体面名字才落地有根。传奇往往不轰隆轰隆，它是一个老人把线画直，一遍又一遍地画。
迪拜的发展有一个特别直白的招：欢迎别人来赚它的钱。免税，没有个人所得税，手续一简再简，外国人占了常住人口的大头；这地方人种一多，街上就有了奇怪的平衡。那天我们去吃饭，我点了道家常菜，筷子一夹下去，舌头告诉我这不是猪肉。老板笑，手一摊，“这儿不碰那个。”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外行，但这份规矩也不难接受。
说回那两处地标。海边有一座酒店，远远看像一张鼓起来的帆，它和陆地之间靠一条线连着，小岛是人造的。外墙在阳光里亮得刺眼，顶上那块平台，不止停过直升机，还曾被人拿来打过一场让人腿软的网球。里面全是套房，上上下下，铺得富丽堂皇，服务也要命：住在顶级房的，飞机接送，手续有人替你办好。富豪们喜欢在那儿落脚，说他们住酒店，其实是住一个身份。
另一根针，插在城市中央。那座塔还在长的时候，全球都在算账，经济抖成一根绳。2009年，资金链断了，工地眼看要停。电话打到阿布扎比，兄弟伸手拉了一把，钱到位，工程没断气。落成那天，名字也改了，叫了一个更大的名——哈利发。电梯飞快，观景层往外看，城市像一张摊开的板：道路是线，水是镜，风像从海里吹来，游客在玻璃边上排队，心里有点儿小激动。你知道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眼光和胆量。
塔旁边有个巨大的购物中心，走进去就是把钱包输给眼睛的过程，牌子扎堆，冰场埋在中庭，水族馆长得惊人，孩子们贴在玻璃上看海里面的小生灵。晚上，喷泉起舞，水柱扭成旋律，灯光像有人拿画笔在水上勾线。你站在人群后面，是会被动到的。
还有那片伸到海里的“棕榈树”。空中看，像一掌打开的手，树干是栈桥，树冠是一串串岔出去的路。岛上有酒店，有游乐场，有轻轨连着，最出名那家，名字里带着“亚特兰蒂斯”，我们就是奔着见识去的。自助餐的盘子换了一轮又一轮，冷气把外面的旱气隔开。那儿的房子，被明星和大老板当成度假玩具，消息一放出去，第一批就像被风扫走。你问我图什么？图个“我也在这儿”。人嘛，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但真正决定一座城命运的，还是人。拉希德离世后，接力棒到了他的儿子穆罕默德手里。这位酋长，骨子里是干事业的人，常常把话落到行动上。他把航空公司搞起来，让迪拜和世界连成一张网；港口继续扩，展会开到国际规模，金融业和旅游业像两条腿，让这座城跑起来。他懂得给外来人空间，也知道怎么给自己人安全感——教育、医疗、住房的福利，是真金白银砌出来的底盘。迪拜的富，是公开的富，人们不太磨牙；因为早晨醒来，手里能握住的东西，比昨天更多。
说一个年轻人。哈曼丹——王室里的二公子，后来被立为储君。他没有一路顺风的童话，先在国内读书，打下自己那套文化根，再去英国的军校练身板、学纪律，又在经济学院里补了脑子。他很早就被安排去政府的“中枢”坐班，盯交通，管资本，做光鲜之外的细活。你看到的是他晒在网上的兴趣：潜水、骑马、跑步，车库里一排排豪车，停机坪上飞机的影子。但有一天，他在沙漠里追一头羚羊，动物的头被网罩卡住，跑得疼。他拔枪麻醉，蹲在沙地上把网一点点拆掉。那视频中了很多人的心。富人也会有柔软的时刻，大家看见，就不那么生硬地讨论“阶级”了。
再岔一句闲话。有人老说迪拜的繁荣全靠油，我也这么想过。后来才明白，那只是起步的火种。财税政策是把路摆平，港口和机场是把门打开，世界来人了，城市才有了血。打工的人里，拿高薪的多半是技术和管理的，东亚人守规矩、肯干，非洲和本地的体力工也撑起了工地。每一个汗点，都落到了夜里灯火的亮度上。
我们在那座城里走了很多路。我的同学老石站在塔下抬头，太阳从玻璃上反射下来，照他的脸。蓉蓉说，迪拜有句行话：“你有点子，就能看见它长成一栋楼。”我心里想着当年的拉希德，那个拿铅笔在地图上画线的老人。沙子不是土，风一吹就走，但他把线画在了人心里。后来的人，一笔一笔往上接，画到了今天。
飞机起飞，城市从舷窗里缩成一片光。你很难判断这故事的终点在哪里，它还在往前走。沙漠不是注定的生活，时代也不全靠运气。一个地方的“人味”，往往掌握在几个人的手里——他们敢赌，不爱空话，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对陌生人说“欢迎”。你说，这样的命运，是不是也会轮到我们身边的某一座城？我想了想，没有答案，留给以后的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