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先生的《生活,是很好玩的》,像跟着位揣着热乎心思的老友逛巷弄。没有宏大辞藻,只把日常拆成细碎的暖,让人忽然懂了:生活的好玩,从不是追什么新奇,而是把寻常日子嚼出滋味来。
第一部分《有味》最是勾人。先生写食物从不是简单报菜名,而是把烟火气揉进字里。高邮鸭蛋是“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不过一枚蛋,却让全国人都记挂起那口咸香;就连野菜豆腐、拌菠菜这类家常吃食,也被他写得有了魂,读着读着就想冲进厨房,依葫芦画瓢复刻一份。最有意思的是松花蛋拌豆腐,先生说忌姜米与香醋,可我家乡做这菜偏要加这两样提鲜——倒生出几分期待,改日按先生的法子试试,看这“南北之争”里藏着怎样不同的鲜。还有荠菜,先生笔下的它鲜嫩得能凉拌、能上席,可在我老家,荠菜多用来包水饺,且天一暖就开花,再想凉拌就难了,这点差异倒让文字多了层亲近的烟火气。
《草木》篇里藏着先生的细腻。他笔下的花果蔬豆从不是静物,全是“水灵灵”“香喷喷”的活物——仿佛能看见黄瓜藤在架上蜷着劲儿爬,能闻到栀子花开在巷口的清甜。无论是高大的木芙蓉、贴地长的车前子,还是他戴着“右派”帽子时刨坑种的紫穗槐,都带着生活的温度走进文字里。我没去过昆明,却跟着先生的笔,看见了昆明的雨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看见了巷角堆着的新鲜菌子,也闻到了满城花开的香气,连昆明的烟火气都变得真切可感。
《春秋》部分写人,更见趣味。开篇写老师沈从文先生,字里行间是敬重;最后一篇写“多年父子成兄弟”的父亲,满是温情。汪先生之所以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云淡风轻地看待生活,想来和他的父亲分不开——没有严父的刻板,只有烟火气的鲜活。原来先生的有趣,是从父亲那里接过的生活态度:把日子过成诗从不是本事,真正的难得,是把诗藏进柴米油盐的心意里。
合上书才恍然,先生写的哪里是食物、草木与人?其实是在提醒我们:生活从不难玩,难的是像他一样,带着热乎的好奇心,把每一口饭、每一朵花、每一段相处,都过出独一份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