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挥棒教育,茶叶成老爸送礼纽带,大学门庭再求茶礼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关于您、王老师、您老爸以及您考上大学后发生的事情的故事片段。这里面似乎蕴含着一种复杂的关系和情感的交织:
1. "王老师与您的冲突":王老师揍您,这表明在您学生时代,您和这位老师之间可能存在矛盾、冲突,或者王老师认为您犯了错而采取了体罚的方式。
2. "老爸的态度":您老爸送王老师茶叶。这很奇怪,通常送茶叶是表示敬意、感谢或者缓和关系。您老爸这样做,可能意味着:
他认同王老师的行为(虽然这可能让您不舒服)。
他希望通过送礼来平息事端,避免您再被打。
他和王老师关系不错,或者觉得应该“礼尚往来”。
这是一种当地或家族的习惯做法,不一定是针对您被打这件事。
3. "考上大学后的变化":您考上大学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这改变了您和王老师的关系格局。
4. "王老师上门找您要两盒茶叶":这是整个故事的高潮和转折点。王老师主动联系您,并且是以索取茶叶这种方式。这可能意味着:
"寻求和解或认可":王老师可能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做法(打您)有不当之处,或者希望为自己辩解,或者想通过与您建立某种联系(送茶叶)来弥补或重新建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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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去,给你王老师送两罐茶叶过去。”
我爸把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推到我面前,里面是两罐铁皮的茉莉花茶。
塑料袋上印着“好又多超市,天天平价”,字都磨掉了一半。
这是我们家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我在学校挨了王老师的揍,不管是拿教鞭抽了手心,还是用三角尺敲了后背,晚上回家,我爸准会让我去送茶叶。
我妈在厨房里探出头,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又缩了回去,只有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替她叹着气。
我拎着那个塑料袋,感觉那两罐茶叶有千斤重。
我们家住筒子楼,王老师家住前面新盖的教师公寓,走路也就十分钟。
那十分钟的路,我能走出一个小时的感觉。
路过楼下的小卖部,老板娘正嗑着瓜子,看见我手里的袋子,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
“又去看你王老师啦?”
我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
这种感觉,就像是脸上被贴了张条,写着“我今天又在学校不听话了”。
到了王老师家楼下,我总要先在花坛边上站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敢上去。
他家住在三楼,楼道里总是飘着一股饭菜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我敲了敲门,是王老师开的门。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手里拿着报纸,看到我,镜片后面的眼睛没什么波澜。
“老师好。”我把塑料袋递过去。
他接过去,掂了掂,说:“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不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我像只受惊的兔子,说完就转身往楼下跑。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跟在我的背影上,直到我跑出楼道。
回到家,我爸正坐在饭桌边上,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瓶二锅头。
他见我回来,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
“送到了?”
“嗯。”
“老师说啥了?”
“没说啥,让我进去坐,我没进。”
我爸点点头,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一声。
“这就对了。人情世故,你以后就懂了。你王老师是为了你好,严师出高徒。”
我看着杯子里的水,水面上映出我垂着的头。
为了我好?
今天下午,就因为上课跟同桌借了块橡皮,王老师的粉笔头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砸在我额头上。
“李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还东张西"望?”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我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然后,他就让我站到了教室后面,一直站到放学。
我爸嘴里的“好”,就是这个吗?
我妈端着菜出来,放到桌上,一盘炒豆芽,一盘土豆丝。
她给我夹了一筷子豆芽。
“快吃吧,吃完赶紧写作业去,别惹你爸不高兴。”
我爸喝了口酒,脸颊泛起红色。
“我这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他,我用得着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吗?在厂里跟孙子似的伺候领导,回来还得操心他的学习。他以为上学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默默地扒着饭,一粒一粒,像是数着日子。
这种送茶叶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
我升上初三那年,情况变得更严重了。
中考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毕业班学生和家长的头上。
王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数学。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手里的教鞭也换成了更结实的木棍。
那天下午的数学课,他发了摸底考试的卷子。
我考了78分,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
他把我叫到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用那根木棍一下一下地抽我的手心。
“78分!李明,你这个分数,你想考哪个高中?扫大街的高中吗?”
“我让你上课走神!我让你不好好听讲!”
手心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但我一声没吭。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因为用力而涨红的脸,还有他嘴角溅起的唾沫星子。
放学后,我回到家,手心已经肿了起来,一道道红印子。
我妈看见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赶紧从药箱里拿出红花油,小心翼翼地给我揉着。
“怎么又打这么重……”她一边揉一边小声念叨,“这老师,心也太狠了。”
我爸下班回来,看到我的手,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晚饭的时候,气氛很沉闷。
饭后,他又拿出了那个熟悉的红色塑料袋,里面照例是两罐茶叶。
“去吧。”他把袋子递给我。
那一刻,我心里积压了很久的东西,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没有接那个袋子。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去。”
我爸愣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一向顺从的我,会说出这两个字。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说,我不去。”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他凭什么打我?就因为一道题没做出来?凭什么打完我,我还要上赶着去给他送礼?”
“你懂个屁!”我爸把塑料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茶叶罐发出哐当的响声,“这是送礼吗?这是让你王老师多关照你!多盯着你!不然就你这个成绩,你能考上高中吗?”
“我不要他这种关照!”我终于喊了出来,“他的关照就是用棍子抽我吗?他的关照就是当着全班的面骂我吗?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要!”
“反了你了!”我爸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顶嘴了?”
我妈赶紧从厨房跑出来,挡在我们中间。
“有话好好说,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她推着我爸,“孩子心里也委屈。”
“他委屈?我比他还委屈!”我爸的眼睛都红了,“我在厂里受的那些气,跟谁说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能有个出息!他倒好,现在反过来跟我叫板!”
“我没跟你叫板。”我看着我爸,心里一阵酸楚,“爸,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我挨了打,却要我们家去道歉?”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我们家维持了多年的那个脆弱的平衡。
我爸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可能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那晚,我们不欢而散。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揣着那份委屈和不解去了学校。
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王老师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比平时更冷。
一整天,他都没有叫我过一个问题。
下午的自习课,他拿着点名册在教室里踱步,检查作业。
走到我桌前时,他停了下来。
他拿起我的数学作业本,翻了翻,然后“啪”的一声,扔回到我的桌上。
“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解题步骤也乱七八糟。脑子不用,抄作业倒是挺快。”
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同学都听见了,几声窃笑传进我的耳朵。
我同桌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说:“他今天好像专门针对你。”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这是后果。
这是我反抗的后果。
接下来的一周,日子很难过。
王老师像是把我当成了空气,上课提问会跳过我,批改作业也只在我的本子上画个大大的红叉,没有任何评语。
有一次,一道几何题我实在想不明白,鼓起勇气在课后去办公室问他。
我站在他办公桌前,他正低头备课,头也不抬。
“王老师,这道题……”
他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自己先想,别总想着依赖老师。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摆设。”
我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原来,被老师彻底放弃,是这种感觉。
比挨打还难受。
回到家,我爸看我情绪不高,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他没再提送茶叶的事,只是吃饭的时候,会默默地给我碗里夹一块肉。
我妈偷偷塞给我十块钱,让我去买点好吃的。
“别跟你爸犟了,他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我,但我心里的那个结,还是解不开。
学校里的孤立,家里的沉默,像两座山一样压着我。
我的成绩开始下滑,不只是数学,其他科目也受到了影响。
我开始失眠,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覆,脑子里全是王老师那张冷漠的脸,和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一次模拟考,我的总分掉到了班级三十名开外。
这个名次,连最差的普高都危险。
拿到成绩单的那天,我爸看着那个鲜红的名次,抽了一整包烟。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天晚上,我爸喝了很多酒。
他没有骂我,只是坐在沙发上,一个人,背影看上去特别萧瑟。
我妈在旁边悄悄抹眼泪。
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在厂里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他所有的强硬和脾气,好像都只给了我。
我突然意识到,他让我去送茶叶,那种低声下气的姿态,对他来说,可能比我挨一顿打还要难受。
他不是不心疼我,他是害怕。
他害怕我没有未来。
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考不上高中,就意味着一辈子只能像他一样,在工厂里耗尽生命。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而我,却让他失望了。
那一刻,我不再去想谁对谁错。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走进我的房间,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铺在桌子上。
我看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它们像是在嘲笑我。
我对自己说,李明,你不能认输。
你不能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去想王老师的态度,不再去纠结我爸的茶叶。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我把王老师扔还给我的作业本,一道题一道题地重新做。不会的,我就去问别的科目的老师,或者去问班里学习好的同学。
一开始,他们也很惊讶。
但看到我一次次地去问,态度诚恳,也渐渐地愿意教我。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背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文。
晚上,等我爸妈都睡了,我再从被窝里爬出来,借着台灯微弱的光,刷数学题,一直到深夜。
周末,我不再出去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地看书。
我妈看我瘦了一圈,心疼得不行,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爸话不多,但他会默默地在我晚上看书的时候,给我桌上放一杯热牛奶。
有一次,他看到我台灯的灯泡坏了,第二天就买回来一个新的,还特意选了瓦数更大、更亮的。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看到了我的努力。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书本和试卷。
王老师对我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他大概觉得,我这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
直到下一次月考。
成绩出来那天,整个班级都安静了。
我的名字,出现在了成绩单的第七名。
数学,96分。
王老师在念到我名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第一次正眼看我。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下课后,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这一次,他没有让我站着。
他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坐。”
他拿起我的数学卷子,仔含地看了一遍。
“这些题,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几套卷子,放到我面前。
“这些是市里几所重点中学的内部模拟题,你拿回去做做看。”
我愣住了。
“还有,”他顿了顿,说,“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外面的阳光特别刺眼。
我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感到解脱。
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我用成绩证明了自己,换来了他的认可。
但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带有条件的“关照”。
但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中考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往前跑。
我开始更疯狂地学习。
我的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
第五名,第三名,甚至有一次,我考了班级第一。
我成了老师眼中的“黑马”,同学眼中的“学霸”。
以前那些看我笑话的同学,开始主动跟我讨论题目。
王老师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会在课堂上点名表扬我,把我的卷子当成范本,在全班传阅。
他会主动找我谈话,关心我的学习进度,甚至我的生活。
有一次,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李明,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之前对你严厉,是怕你这块好钢,没用在刀刃上。”
我听着这些话,只是礼貌地笑笑。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没有考出好成绩,我永远也等不来这些话。
家里,因为我的成绩,气氛也好了很多。
我爸脸上的笑容多了,喝酒也少了。
他会跟厂里的同事炫耀:“我儿子,这次又考了全班第一!”
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欣慰。
他大概觉得,他当初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他觉得,是他的“茶叶外交”和王老师的“严厉管教”,共同造就了我的成功。
有一次晚饭,他喝了点酒,兴致很高。
“你看,我当初就说了吧,你王老师是真心为你好。要不是他当初逼你那几下,你能有今天这个觉悟?”
我妈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你爸有远见。”
我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一刻,我所有的努力,好像都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归功于别人。
我熬过的那些夜,做过的那一摞摞卷子,掉过的那些头发,好像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拼尽全力,不是为了证明他们是对的。
我是想证明,就算没有那些不公的对待,没有那些扭曲的“关照”,我一样可以。
可是,没有人懂。
在他们眼里,我的成功,恰恰印证了他们那套“严师出高徒”的理论。
我成了他们教育理念成功的最佳案例。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的木偶,所有的动作,都被牵着线。
我没有反驳。
我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饭,然后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
我赢了所有人,却好像输掉了我自己。
这种感觉,在中考结束,我拿到市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达到了顶峰。
那天,我们家像过年一样热闹。
我爸请了几个关系好的亲戚同事来家里吃饭,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他在酒桌上,意气风发,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我是如何“浪子回头”的。
“……这孩子,以前也淘气,没少让我操心。多亏了他王老师,管得严!我常跟他说,打是亲,骂是爱。现在好了,考上重点了,没白费我们一番苦心!”
大家纷纷附和,夸我爸教子有方,夸王老师是难得的好老师。
我坐在角落里,听着那些恭维和赞美,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们庆祝的,是他们的胜利。
而我的那场战争,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惨烈。
酒过三酣,我爸红着脸,把我拉到身边。
“儿子,来,跟爸说句实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感谢你王老师?”
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我能说什么?
我说不,我感谢的是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没有放弃的自己?
我说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抽在我手心的那根棍子,和他冷漠的眼神?
我说出来,只会毁了眼前这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只会让他觉得我“不懂事”、“白眼狼”。
我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嗯。”
我爸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端起酒杯,去跟别人炫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我用成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但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那份理解,却永远也得不到了。
我以为这是故事的结局。
我以为,随着我升入高中,离开这个县城,关于王老师,关于茶叶的记忆,会慢慢淡去。
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暑假的下午,天气很热,知了在窗外叫得人心烦。
我正在房间里看书,准备高中的衔接课程。
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的门。
我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请问,这是李明家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从房间里走出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是王老师。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一些,头发白了不少,背也有些驼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
我爸我妈都愣住了,赶紧把他迎了进来。
“哎呀,王老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我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王老师在沙发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我……我路过,顺便来看看李明。”他把网兜放在茶几上,“孩子考得这么好,是我们学校的光荣,也是我的光荣啊。”
我爸赶紧给他倒茶。
“哪里哪里,都是王老师您教导有方!我们李明能有今天,全靠您当年的严格要求!”
他们开始了一段我无比熟悉的寒暄。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看着眼前的王老师,他不再是那个在讲台上威风八面的班主任,更像一个来串门的邻家大叔。
他脸上的皱纹,他有些浑浊的眼神,都让我觉得陌生。
寒暄了一阵后,王老师终于说出了他的来意。
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个……李明爸,有件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王老师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办!”我爸拍着胸脯。
王老师的目光,转向了我。
“李明现在出息了,考上大学了。以后就是国家的人才了。”
我纠正道:“王老师,我才刚考上高中。”
“哦哦,对,高中,重点高中!”他连忙改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都一样,都一样,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校门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是这样,我儿子,今年也参加中考了,成绩不太理想,想上个好点的职高,分数还差一点。我听说,市里那个最好的技校,校长是你一个远房亲戚?”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是有这么个亲戚,不过关系有点远,好多年没联系了。”
“你看……”王老师的腰弯得更低了,“能不能……帮忙问问,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花多少钱,我们自己出。就是想给孩子找个好出路。”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王老师那张布满恳求的脸。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爸也是这样,为了我,提着茶叶,一次次地去求他。
风水轮流转,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具体。
我爸沉吟了片刻,面露难色。
“王老师,这个事……我试试看吧,但不一定能成。”
“成不成都没关系,您帮忙问问就行!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王老师连连点头。
他说完正事,又坐了一会儿,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临走的时候,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明,好好学,给老师争光。”
我点了点头。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们家客厅的柜子上。
柜子上,摆着几盒包装精美的茶叶。
那是我考上重点后,我爸一个当领导的同学送的贺礼,是很好的龙井和铁观音。
我爸一直没舍得喝。
王老师看着那几盒茶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渴望。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和不好意思。
“那个……李明……你看,你现在出息了,也用不着我这个老师再操心了。”
他指了指那个柜子。
“你爸送我的那些茶叶,我都喝完了。你能不能……也送老师两盒好茶叶,让我也尝尝鲜?”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既贪婪又可怜的脸。
我爸我妈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爸的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青。
他大概也没想到,他一直敬重有加的“恩师”,会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撕下所有的伪装。
所有的“为了你好”,所有的“严师出高高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我心里,那根紧绷了很多年的弦,突然就断了。
我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快意。
我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悲哀。
为我,为我爸,也为他。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手握教鞭,决定我喜怒哀乐的人,现在,像一个落魄的乞丐,站在我家门口,讨要两盒茶叶。
我终于明白了。
我爸当年送去的那些茶叶,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什么“人情世故”。
那就是一笔交易。
他用他的“关照”,换取那些廉价的茉莉花茶。
现在,我“升值”了,考上了重点高中。
所以,他觉得,他也应该得到“升值”的回报。
他不是来祝贺我的,他是来“收账”的。
我爸嘴唇哆嗦着,正要发作。
我却对他摇了摇头。
我转身走进客厅,踩着凳子,从柜子顶上,拿下了那两盒包装最漂亮的茶叶。一盒龙井,一盒铁观音。
我走到王老师面前,把茶叶递给了他。
“王老师,这些年,谢谢您的‘教导’。”
我特意在“教导”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您拿好。”
王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但立刻就被贪婪所取代。
他接了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好,好,好孩子,有出息,没忘了老师。”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我爸“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他怎么能这样?”我爸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妈走过来,拍着他的背,眼圈也红了。
我走到我爸面前,很平静地对他说:
“爸,以后,你再也不用给任何人送茶叶了。”
我爸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我和我爸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消失了。
我们都从各自的执念里,走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他所以为的“人情世"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他当年的卑微和恐惧。
那些茶叶,不是送给老师的,而是送给一个父亲内心的不安。
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只是用各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去对抗那个我们无力改变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爸没有喝酒。
我们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我爸把我叫到阳台。
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愣了一下,说:“爸,我不会。”
他笑了笑,自己点上了一根。
“也是,好孩子不抽烟。”
他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夏夜的晚风中散去。
“儿子,今天的事……是爸对不住你。”
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跟我道歉。
“以前,爸总觉得,只要让你考上好学校,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现在我才明白,有些委屈,是会跟一辈子的。”
我看着他被烟火照亮的侧脸,那些皱纹,好像又深了一些。
“爸,都过去了。”我说。
“过不去。”他摇了摇头,“那两盒茶叶,就当是……我们家,买断了这段过去吧。”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郑重。
“李明,以后,你的人生,你自己走。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再送任何东西去讨好谁。”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爸都支持你。”
我点了点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那个夏天之后,我去了市里读高中,后来又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
我很少再回那个小县城,也很少再见到王老师。
只是偶尔听我妈在电话里提起,说王老师的儿子,最后还是没能上成那个技校,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王老师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常一个人坐在小区的花坛边发呆。
我爸再也没有提过他。
那两盒茶叶,像是一个句号,画在了我们和他的故事结尾。
它也像一个起点,让我和我爸,开始学着像两个平等的成年人一样,重新认识和理解对方。
很多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当他淘气,不听话的时候,我妻子有时会开玩笑说:“再不听话,送你去王老师那里!”
我每次都会笑。
然后,我会蹲下来,看着我儿子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
“爸爸永远不会把你送走。不管你做错了什么,爸爸会陪你一起面对。”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教育,不是用教鞭和茶叶就能换来的。
它需要的是尊重,是理解,是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站在孩子身后的那份爱。
这份懂得,是我用了整个青春的伤痛,才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