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呆三天,鸭血粉丝汤连喝五碗还想打包带走的外地人,估计不止我一个。4月底,南京地铁开通了一条从禄口机场直达老门东站的夜宵专线,车厢里全是拎着“章云板鸭”“金宏兴鸭子”的外地游客。

热搜第一直接就是《南京鸭子为什么能火》,评论区全在问:到底谁把鸭肉整出了花?

真要说清,得先认个怂:南京人吃鸭子,压根不是嘴巴馋,是活下来的习惯。
明朝那会儿,满城都是养鸭子的水塘,鸭子比米便宜,穷人把肉留给孩子,自己啃骨头,骨头熬汤,汤里放鸭血、鸭肠、鸭肝,一锅子下去全家管饱。
后来老城南的挑夫、码头工人收工晚,街边炉子就支起来卖粉丝鸭杂,成了今天的鸭血粉丝汤。
盐水鸭更神。
鸭子杀好抹盐,码在老卤里浸一夜,挂通风处吹两天,干香透骨却不柴。
老卤不是调料,是上一家的命根子,据说老城南某家铺子传了五代,只剩一小坛底,老板每天像敬香一样添水续盐。
外人学不来,因为缺了那张梧桐叶,叶子盖在鸭膛里吸腥增香,叶子必须立秋当天从老门东那棵老梧桐上摘。
细节听着玄,但南京人就是认。
苏州人听了直摆手,他们说我们甜得刚刚好,不齁。
焖肉面的浇头是凌晨三点开始炖的五花,放冰糖、八角、黄酒,不加一滴水,汤汁熬成琥珀色倒在阳春面上,咸鲜里兜一丝回甘。
苏州人吃面讲究“过桥”——浇头和面分开,面条烫口,浇头凉一点,合一起那口温度刚好。
苏州人最怕面陀,所以哪怕小店也坚持用当天凌晨到货的碱水面,过夜就扔,宁愿亏本。
无锡人甜得更大胆。
酱排骨一锅下去半斤糖,外地朋友第一口就上头:这不是肉,是肉味冰淇淋。
无锡人自己不觉得,说糖能吊鲜味,排骨收汁后亮晶晶挂着,筷子一夹拉丝。
小时候谁发烧没胃口,妈妈就炖酱排骨汁拌饭,一吃准好。
小笼包更离谱,皮薄到透光,汤汁滚烫像甜水炸弹,戳破先吸汤,再一口包子,舌头被烫麻都觉得值。
扬州炒饭在本地叫“碎金饭”。
师傅炒前要掂锅两百次,手腕酸才算热身。
饭得隔夜,粒粒分散,虾仁、火腿、青豆、鸡蛋黄各归其位,颜色金、红、绿、白跟信号灯似的。
老扬州人点评:看炒饭不要看饭,要看锅底,没留下三两颗饭粒就不及格。
淮安软兜长鱼上桌先“抖一抖”。
长鱼就是鳝鱼,背部划刀烫熟后卷曲像裤腰带,筷子一挑滑得像没抓稳。
高汤吊得浓,胡椒下去连打三个喷嚏才算正宗。
淮安人说,长鱼必须当天凌晨现杀,皮一破就发柴,所以他们凌晨三点去水产市场抢货,比上班族还卷。
苏北烧烤听起来粗糙,其实也卷。
徐州把子肉必须五花三瘦两肥,铁锅炖到筷子轻碰就离骨,酱汁挂得晶亮,却不腻;吃之前老板问要不要加虎皮蛋,蛋吸饱汤汁,咬开流油,外地小伙一口气能干四个。
伏羊节更疯,全城通宵炖羊肉,白切蘸腐乳,红烧配烙馍,吃完大汗淋漓,第二天喉咙沙哑还要排队。
有人问江苏菜这么复杂怎么出海?
答案其实土掉渣:靠集装箱和冰箱。
盐水鸭做成锁鲜装,冷链48小时到上海、广州甚至新加坡。
淮扬厨师跑到联合国总部做了顿扬州炒饭,老外吃完把锅都端走了;淮安龙虾出口前先培训当地厨师,一只虾要剪须、开背、去虾线,老外学得龇牙咧嘴,转头就喊真香。
说到底,江苏人把对过日子的执念煮进每一道菜。
南京人留一口老卤,苏州人守着一锅焖肉,无锡人多放的那勺糖,扬州师傅掂锅的两百次,都是生怕日子没滋没味。
吃到最后,味道成了身份标签:一口下去就知道你是哪条巷子长大的。
好吃只是敲门砖,留恋的其实是菜背后那一点不肯凑合的较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