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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河的水,入了秋便愈发平静,蜿蜒穿过淮北平原,滋养着两岸的田地与人烟。河畔的丘家庄园里,中秋的气氛已悄然弥漫开来。
祝小芝坐在红木雕花窗旁,望着院子里开始泛黄的银杏树,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她不过三十多的年纪,乌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点翠银簪,身着藕荷色立领斜襟衫,下系墨绿色马面裙,端庄中透着几分精明。
“小蝶,节礼可都备妥了?”她轻声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贴身丫鬟小蝶忙上前一步,“回少夫人,给各府的节礼前儿就打发人送去了。只余下李掌柜家的,按您的吩咐,还须再添补些!”祝小芝点点头,“把礼单拿来我瞧瞧。”
小蝶很快取来一个红折子,祝小芝展开细看。给木器行大掌柜李茂才家的节礼不算最丰厚,但已是体面人家水准:四盒精制月饼、两坛绍兴黄酒、五斤上等猪肉、两匹细棉布并一匹绸缎。
“再添两锭五两的银子,专给欢儿那孩子的!”祝小芝合上折子,“另把我前些日子在县城银楼打的那对蝴蝶银簪也包上,小姑娘家,必定喜欢这些精巧物件!”小蝶应了声,却又迟疑道:“少夫人,单给李姑娘的礼就值十两银子,是不是重了些?”

祝小芝微微一笑:“欢儿是宜庆未过门的媳妇,将来要进丘家门的。如今虽才十岁,可礼数上不能怠慢。李茂才为我们丘家经营木器行这些年,从无差错,他的女儿,自然当得起这份礼!”
她顿了顿,又道:“你去账房支了银子,告知李姨娘,木器行掌柜和伙计的节赏提前发。伙计每人二百文,李掌柜的二两,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过节宽裕些!”
小蝶领命而去后,祝小芝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紫檀木匣子。里头躺着一对精致的银镯,錾刻着缠枝莲纹,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取出镯子掂了掂,若有所思。
晌午过后,祝小芝特意换了身绛紫色绣百蝶穿花图案的衣裙,发间多了支金镶玉步摇。她吩咐厨房备了好几样精致点心和时令水果,等待着徐素娥的到来。
未时刚过,门房来报李掌柜夫人到了。祝小芝亲自到二门迎接,见徐素娥穿着靛蓝色细布衫裙,头发整齐地绾成髻,只簪了根银簪,虽朴素却干净利落。

“李夫人来了,快请进!”祝小芝笑着迎上前。徐素娥十分认真地行礼:“少夫人万福。”“不必多礼,今日请你来,就是说说话,一起过个节!”祝小芝亲切地挽着徐素娥的手往厅堂走。
厅内早已备好茶点,两人刚落座,丫鬟便奉上香茶。徐素娥稍稍打量四周,但见厅堂宽敞明亮,家具皆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墙上挂着山水字画,多宝阁上摆着几件瓷器古玩,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气派,却不显奢靡。
“李掌柜近来可好?听说木器行接了一单大生意?”祝小芝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徐素娥面前的碟中。徐素娥忙点头:“劳少夫人挂心,茂才他一切都好。眼下正忙着赶制赵员外家闺女出嫁的家具,已经连着好几日宿在行里了!”
“李掌柜做事勤勉,丘家能有这样的掌柜,是福气。”祝小芝笑道,“今日请你来,一是过节聚聚,二也是谢谢李掌柜这些年的辛劳!”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可我来晚了?少夫人和李夫人已经聊上了?”
祝小芝抬头,见弟妹刘桃子摇着团扇进来,一身鲜亮的玫红色衣裙,头上插着几朵时令鲜花,满面春风。“桃子妹妹来得正好。”祝小芝示意丫鬟看茶,“正说起李掌柜为丘家木器行操劳的事呢!”

刘桃子坐下,打量了一番徐素娥,笑道:“李夫人今日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徐素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桃子妹妹说笑了,哪有什么喜事!”
“怎么没有?”刘桃子一拍手,“有个能干的夫君,闺女又许了好人家,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祝小芝抿嘴一笑:“说到欢儿,我备了份节礼给她。小蝶!”
小蝶应声端上一个红漆木盘,上面盖着红绸。祝小芝起身揭开,露出底下两锭银光闪闪的元宝和几样女孩儿喜欢的物事:一对精巧的银蝴蝶发簪、一盒苏州胭脂、几卷彩色丝线并一块绣着玉兔拜月图案的绣样。
徐素娥看得怔住了,目光尤其在银锭上停留良久。五两一锭的官银,整整十两,够普通庄户人家过上一整年了。“这……这太贵重了,少夫人……”徐素娥站起身,有些无措。
祝小芝轻轻按她坐下:“给未来儿媳妇的,有什么贵重不贵重。欢儿今年十岁了吧?再过几年就该过门了,我这个做婆婆的,自然该多疼她些!”
刘桃子在一旁帮腔:“是啊李夫人,少夫人一片心意,你就替欢儿收下吧。我们丘家是太皇河畔数一数二的大户,少夫人又最是宽厚待人,欢儿将来有福享呢!”

徐素娥这才稍稍安心,再三道谢后让随行的丫鬟收了礼。祝小芝又笑道:“今日请桃子妹妹来,也是想着咱们姐妹几个说说话。当年若不是桃子保媒,宜庆和欢儿也结不下这姻缘!”
刘桃子顿时眉开眼笑:“少夫人这话说的,能为您和李掌柜家做媒,是我的福气。宜庆少爷聪明俊秀,欢儿姑娘乖巧伶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人喝着茶,吃着点心,聊起家常。祝小芝有意无意地问起欢儿的近况,徐素娥一一,说女儿正在学女红,也会认几个字了。
“女儿家识些字好,”祝小芝点头,“将来欢儿也要持家,识字是最好不过的了!”徐素娥连声应是,神情中透出几分骄傲。聊至兴处,刘桃子说起城中趣闻,把祝小芝和徐素娥都逗得笑了起来。厅内气氛越发融洽,徐素娥初时的拘谨也渐渐消散了。
午后阳光斜照进厅堂时,祝小芝吩咐丫鬟:“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今儿有客,让他们多做几样拿手菜。”徐素娥忙起身:“少夫人不必费心,我坐坐就该回去了,家中还有事……”
“难得来一趟,怎能不用晚膳就走?”祝小芝拉着她的手,“我已经吩咐准备了,都是家常菜式,不必客气。”刘桃子也劝道:“李夫人就留下吧,少夫人一片盛情,咱们姐妹也好多说会儿话。”徐素娥推辞不过,只得又坐下。

晚膳摆在花厅,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水晶肴肉、蟹粉豆腐、时鲜蔬菜并一盅老母鸡汤。虽不似宴客那般奢华,却样样精致可口。
用膳期间,祝小芝不断为徐素娥布菜,言谈间尽是家常里短,丝毫不提生意上的事,让徐素娥倍感轻松。饭后,三人又回到厅堂用茶。祝小芝使个眼色,小蝶又端上一个锦盒。
“李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小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镯子和一支银簪,做工精细,分量不轻。“李掌柜为丘家辛苦,这些是你应得的!”
徐素娥一看那银饰的成色和分量,就知道价值不下五两银子,连忙推辞:“少夫人,这使不得!今日已经收了那么多礼,怎好再……”
祝小芝按住她的手:“咱们既是东家与掌柜又是亲家,何必见外?李掌柜的节赏我已经吩咐账房提前发了,这是单独给你的。平日里照顾李掌柜,教养欢儿,辛苦你了!”
刘桃子也在一旁劝:“李夫人就收下吧,少夫人最是体贴人的。”徐素娥推辞不过,只得收下,眼中已有几分感动之色。天色渐暗,厅内点起了灯。徐素娥起身告辞,祝小芝也不多留,只道:“已经吩咐备了车,让老车夫马成送你回去!”

徐素娥知道马成是丘家最稳妥的老车夫,驾车的技术极好,忙道谢不已。祝小芝亲自送徐素娥到二门,看着她在丫鬟搀扶下上了骡车,方才回转。
骡车行驶在乡间土路上,得得的蹄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徐素娥坐在车内,摸着怀中那对沉甸甸的银镯,心中百感交集。十两给欢儿的银子,五两值的银饰,再加上丈夫和伙计们提前发的节赏,丘家这一日在她家就花了近二十两银子。这数字在丘家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寻常富户人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手笔了。
车至李家门前,徐素娥刚下车,就听见院内传来女儿欢快的声音:“娘回来了!”十岁的李欢儿蹦跳着迎出来,脑后两条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见到母亲从丘家的骡车下来,她顿时收敛了些,规规矩矩地站好。
徐素娥谢过车夫马成,领着女儿进门。李家的宅子虽不比丘家气派,却也是整洁宽敞的青砖瓦房,院里种着几棵果树,树下还摆着几样未完工的木匠活计。
“娘,少夫人找您什么事啊?”李欢儿好奇地问。徐素娥拉着女儿进屋,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当看到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和其他礼物时,李欢儿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银子!都是给我的?”小姑娘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银锭。徐素娥点头:“少夫人特意给你的节礼。欢儿,你将来到了丘家,可要孝顺公婆,敬重丈夫,不能辜负了少夫人对你的疼爱。”
李欢儿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却被那对蝴蝶银簪吸引住了:“娘,这簪子真好看!”“等你再大些就能戴了。”徐素娥柔声道,心中却不免有些感慨。女儿才十岁,离出嫁至少还有五六年,丘家就如此重视,这份娃娃亲对李家来说,实在是攀了高枝。
这时,李茂才也从木器行回来了。一进门他就笑道:“少夫人真是体贴,今日突然让账房来发了节赏,伙计们都高兴坏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徐素娥将祝小芝送的银饰拿出来给丈夫看,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李茂才拿起银镯掂了掂,叹道:“少夫人这是给我们体面呢。十两银子给欢儿,五两银饰给你,再加上提前发的节赏……丘家待我们不薄啊。”
“我原还担心门户悬殊,欢儿将来会受委屈。”徐素娥低声道,“可见少夫人是真心喜欢欢儿!”

李茂才点头:“少夫人出身富贵,最重礼数。既然定了娃娃亲,就会把欢儿当自家人看待。”他转向女儿,“欢儿,日后到了丘家,要守规矩,知礼数,可不能给李家丢脸!”
小欢儿郑重地点头,虽然不完全明白父母的话,却知道那两锭银子代表着丘家对她的重视。夜幕完全降临,太皇河畔点点灯火亮起,中秋月圆如镜,清辉洒满大地。
丘家庄园里,祝小芝站在廊下赏月,小蝶站在一旁为她披上披风。“少夫人,您对李掌柜家真是格外厚待。”小蝶轻声道。
祝小芝望着天上的明月,微微一笑:“李茂才是个难得的人才,木器行在他经营下,这些年利润颇丰。对他家好,就是让李家更忠心为丘家做事!”
她顿了顿,又道:“欢儿那孩子我已调教两年了,模样周正,性子也乖巧,配宜庆正好。现在对她好,将来她过了门,才会真心待宜庆,真心为丘家!”

小蝶恍然大悟:“少夫人深谋远虑。”“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祝小芝轻轻摇头,“只是将心比心罢了。女子这一生,从娘家到婆家,不易。欢儿虽出身不如丘家,既定了亲,就是我半个女儿,自然该疼些!”月光洒在她沉静的脸上,映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翌日,李茂才早早来到木器行,伙计们果然个个精神抖擞。见到掌柜,大家干活格外卖力,都知道丘家少夫人体恤下人,只要勤快肯干,绝不会亏待了大家。
而李家院内,徐素娥正在教女儿绣花,那对蝴蝶银簪被小心地收在妆匣里,等待小主人长大成人。十岁的李欢儿低头认真刺着绣绷,偶尔抬头看向母亲时,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懂事。
二十两的银子,或许在富贵的丘家不算什么,却在李家掀起了不小的涟漪。这份节礼不只是一笔钱财,更是一种承诺和期待,连着两个本不平等家庭,在这太皇河畔,因一桩娃娃亲而结下了不解之缘。
中秋过后,生活照旧。流水依旧。祝小芝偶尔会在轿子经过李家门前时,撩起帘子看一眼,见院中那棵枣树下,一个小姑娘正低头做着女红,便会微微一笑,放下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