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小时候总觉得,民族这个词儿离自己挺远的。上学时老师说,咱们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打完大合唱还得回家背“汉满回壮瑶...”,谁记得住谁厉害。可你相信吗?其实在贵州那一带,还有个不太上桌面的“第57族”,本地人偶尔提几句,外地人听了当怪谈,真实得像楼道口那些年年挂的春联,没人特意去撕,但你说它和咱家一回事儿,它偏不认。

这些人自称“穿青人”,一听着名字,就透着股子冷峻。你在大城市里基本见不着,聊天群没人自报家门说我是穿青人。朋友圈晒照片,也没谁会在地名后括号“穿青”。但如果你去贵州的偏僻村落转两天,兴许能看到一群穿青蓝色大衣、面色黧黑、说着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苗语的中年人,在桥头边边上收豆子、做手工。景区解说员都懒得讲,只在饭店吃酒的时候提:“他们啊,和咱也不一样。”
要说这“穿青人”怎么来的,贵州乡下有个老一辈的讲法,说他们其实是明朝时跟着远征来的“汉营”人混的——但可不是打完仗回老家那种,是实打实扎根下来的事。明洪武年头,迁徙来贵州的人多得像下饺子,军头们带着家眷、跟班子、好几户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地人,混着苗、布依,最后村子一合成,土话变口音,亲家串起来,谁算谁也说不清。穿青人的祖宗,或许就是这帮杂糅出来的孩子,既没完全跟汉族混成一锅粥,也没和周围土著撇得太净。

但还有一群学识渊博的本地老师、甚至穿青人里的“知识份子”梗着脖子说:别乱攀亲,我们本来就在这儿!早秦汉时候,贵州山里头就住着一群殷实的“土著”,和苗族、侗族碰头打架,没谁能说是他们祖宗。史书不爱多写这些边角料,咱也只能听个大概。有一次我问过个姓罗的老大爷,他摆手道:“书上那都是外地人的话,我们家祖坟,早就埋在坡头上好几百年,哪来什么外地血脉?”
网上有人爱吵:穿青人听起来不就是汉族杂支吗?可你要这么说,本族人可不带理你。他们的从来干脆:“我们不是汉人,也不是某个少数民族,我们是我们自己,不喝你那杯茶。”这种自信,大约是年年传下来的风骨。从里到外,穿青人和周围差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先说个最刺眼的区别。听过“三寸金莲”吧?过去汉家女儿都得缠足,为了穿花鞋。可穿青人家里,从不搞这套花活。老太太们总嚷嚷:“大脚女人养大户!”小时候她们是赤足在田边跑的,四五十岁还能蹦进水塘捞鱼,一双脚板子大得吓人。老汉下地干活,非要媳妇扛麻袋,是个笑谈。歇脚时,她们还能讲小时候在山头追野鸡的事。
再讲讲信仰。大家都说中国崇龙,连皇帝都自诩龙的传人。但穿青人的图腾偏偏喜欢山魈。这不是个随口瞎编的妖怪,他们真有那种造型呼之欲出的泥面具,孩子出生、老人百岁、秋收祭拜,都要把山魈头像高高挂在门楼子上。庄稼长得好不好、不下雨怪谁?不求财神也不拜祖宗,家家放一张山魈面谱,大儿子晚上戴上吓唬妹妹,说是“保佑怪不进村”。

穿青人女人的头发也是一绝。从襁褓里生下来,大多不剪头。那些长发被盘成两圈,固定在脑勺后头。听说以前的习俗,有闺女出嫁路上,长辈要专门把头发编好了才行。哪个姑娘要头发被外人剪了,是一辈子的忌讳。对她们来说,比嫁错人还难堪。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们说话用的语言,也和周围的村子不一样。不是普通话,和苗族、布依族口音也不搭。年轻一辈会有点汉话,碰到聚会节日,还是自家话为主。好些外地人根本听不明白,只能跟着人潮打招呼,装懂:“嗯,好,好。”

衣服也捯饬得讲究。男女老少都钟爱青蓝色,尤其女人,哪怕家徒四壁,也得缝两套干净青衣备着。年轻点的穿连肩衣服,老婆子们常把衣袖拢紧,老讲究“裙不过膝”,生怕被笑话。男人多穿青布裤,鞋子手做。村干部劝了好多年让大家“改良服装”,有些人听进去了,年轻人渐渐穿棉衣羽绒服,那些老头老太太还是固执地守着青蓝,见了你也不觉得怪,仿佛“成习惯了就成了”。
老一辈外地干部总想着,要不干脆把穿青人归并到汉族算了,反正大家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房,生活越来越汉化。可每次讨论到这儿,穿青人代表就跟你急眼。他们说:“谁都可以混,身份没得商量。”政府一看也琢磨不透,只好尊重意愿,“那就继续独立,别硬塞。”

这事搁网上引起不少争议。汉族网友爱说:“咱祖宗多自豪啊,全中国都一家亲,这有啥不认的!”可穿青人觉得,身份是一种刻骨的归属,不是嘴痛快就能改的。甚至有本地年轻人私下说:“与其挂个同化的名字,不如一直做自己。”说着说着还挺倔。
你说社会变了,人的想法也会变。2014年前后,贵州出了一桩小风波。穿青人外出打工,找工作、上学、考身份证时总碰到麻烦,原因很简单:民族一栏没地儿填,系统一查询,直接给卡住。于是地方政府大家一块儿商量,七种民族随便选,要不就在证件上继续写穿青人。结果,倒有小半人自愿挂靠苗族或彝族,图个方便。换回汉族身份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他们大多说,图省事儿,生活上少操心。

但大部分呢,则啥都没选。有个青年调侃:“归哪都怪别扭,不如接着当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办事方便是一回事,自己是谁,内心最有数。其实,不光是身份这一回事,涉及到高考加分、社会福利、医疗政策,穿青人也逐渐享受上了和一般少数民族类似的待遇,不算吃亏。可对于文化自认,他们一寸都不肯退让。
据说三十年前,穿青人数还不到七十来万,如今也近百万了。外人看他们与汉族杂居生活,早晚要“融合”甚至“消失”。但你真进村里看看,那股子不同劲儿、那份扎根土里的自信,不是几条新布告、几个教育政策说变就变的。还有那些遗留的仪式,小孩出门前拜山魈,大人在节气时候聚集舞蹈。就算大环境变了,他们依旧倔强。

其实你要问我怎么看,有点像咱们小时候分清邻里。你家东头李大妈做小菜、王大爷爱抽旱烟,谁都守着自家一套规矩,哪怕城里来了新路灯,谁家门前还是自家扫的。民族这东西,归根结底是内心的家。穿青人愿意留个独立名号在身份证上,少了些麻烦,多了些坚持,还有点倔脾气。
时间再往后推,谁知道这第57个民族会不会融合、会不会被人记住?可能有一天,穿青话只在回忆里,被外地来的孙子学着讲两句。可那份不肯混同、信仰着山魈、缠着两圈长发的韧劲,大概还会在某条山路的傍晚,一缕炊烟里,被后人提起。

我们常说多元是福,是包容。可有时候,一个不愿归队的“少数”,也是这个世界的底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