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们向大家征集了离别故事。一下子,各种离愁别绪持续涌进邮箱。我们挑出其中的5场别离,因为它们组合起来,像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里,都会经历的拥有和失去。
灾难没有阻挡我们分手
20多岁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异地恋了吧。
每一次相聚都伴随离别。在一起的快乐可以让我们过得更好,像烧过天际的短暂流星,绚烂夺目,但长久的孤独力量更大一些,足以摧毁感情。
所以,走到第7年的时候,我和EX开始尝试分手,没有家庭的干涉,也没有狗血的出轨,只是因为异地,我们的成长走向了不同方向,没有交集。
但真像一场噩梦,一切都颠倒了,相信的东西也崩塌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想要走出噩梦,特别急切地希望生活恢复到正常轨道。
8个月后,出差去成都,我带着整理好的心情去见他,过程还算愉快,临别的时候,都以为就是最后一面。
但第二天,4月20日,雅安地震发生。我急忙中止在成都的行程,希望第一时间进入雅安采访。高速被封,进入受限,没有办法,只能再去找EX——他是武警,所在的部队也要第一时间进入雅安。
因为我的反复央求,他费了很多力气把我塞上一辆物资运送车,并交待好司机。我以为他会跟我一起,但他并没有被派为第一批力量进入。甚至来不及好好告别,我抱着行李和他扔给我的干粮,狼狈地坐在车里,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神和最后一个背影。
我们都不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地震有多大,震区是什么样子,安全吗,以及,我们都察觉到对方因为灾难衍生出来的情绪,担心,不舍,甚至隐隐有复合的可能。
灾难差点成了催化剂,但结局让人唏嘘——因为他没有同去灾区,还是分道扬镳,再也没有联系了。
好几年过去,我已经想不起他说分手的情景,但清晰地记得因为灾难多出来的这一个离别片段。插曲过后,我们还是走向了各自终归会走的方向。(冬之月)
一次关于离别的练习
我妈41岁生的我。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我开始对我爸妈的年龄变得特别敏感。
小学班上的同学,大都是计划生育政策下的一孩。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其他人的家长都是30岁上下,但我爸我妈那时候已经接近50岁了。于是我对死亡,对于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变得非常恐惧。
记得小学毕业的暑假,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判了有期徒刑的囚犯。父母必然会比大多数同龄人的父母早离开我的事实,让我觉得生命特别虚无和充满悲剧感。我就一个人默默哭了一下午。
上大学后,选修了一门课叫做民俗学概论。里面提到“仪式”对人们理解生命重要节点——比如新生、死亡的意义。
有一个寒假,我和我妈去位于郊外的酒厂看我爸。那段时间,爸爸生病了,但因为工人请假,他只能在厂里盯着。
酒厂在一座山脚下。山上有很多坟茔。那是一个西南高原冬天的晴朗下午。有村民趁着天晴,把毛呢毯子和新洗的衣服都摊在别人家的墓碑上晾晒。
从酒厂回城里的路上,我又想到自己未来始终是要面对那场离别的。
太阳快要落山。土路两边种着白菜。我妈走在我前面。就在那个时候,我想,那就模拟一次告别吧。于是我默默地停住,看着我妈越走越远。她牵挂着要进城去打开门市的门,都没有注意到我是否还跟在她后面。
我就站着没动,看着她在土路上脚步高低起伏地走出三四百米。原来,一个人死了,决定要离开人世,就是这样的不回头。
天色开始昏黄,我模拟了一番告别之后,内心究竟又不舍起来。于是开始在小路上狂奔。跑过一个养猪场,一个男的正坐在路边荒草地上,撸起袖管,用针管给手臂注射一些白色的液体。
他没有看我的意思。我就看了他两眼,继续往前跑,很快赶上了我妈。
我说,妈妈,我刚才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我今天突然就想试验一下以后万一你离开我了是不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我妈愣了一下,说,你是疯子啊。
晚上,我妈没有像平时一样打呼噜。我又坐起来,把手伸她鼻子下方探了探。有热气呢。我才放心睡过去。(蔷薇)
这世间还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呢?
今天是婶婶去世的第65天,每天都在数着她离去的日子,坦白讲,作为一个刚才开始接触死亡的人,我并不习惯离别。
2016年6月4号,一个周六的上午,我接到了婶婶去世的电话。我马上订票,直奔车站。一路上我强忍着眼泪,告诉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婶婶已经被癌症折磨两年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已用过,应该就是这个结果了。
想到以后回家我再也看不到婶婶,再也吃不到她给我做的烧排骨,茄盒;当我感冒发烧再也没有专业的医生指导我如何打针、吃药。她用双层绒线给我织的毛裤我还留着,一直都没怎么舍得穿。我的亲妈也没有这个耐心一针一针地给我织毛裤。
身为戴孝的后辈,我第一次走进了火葬场,无法形容走进去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那是燃烧后的弥漫开来的气息。接下来是我第一次看到挚亲被抬到空炉里,然后整个人推进去。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好想挽留住眼前的这个躯体,不管她是不是还有生气。
一个半小时以后,通知家属去领骨灰,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从有到无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世间还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呢?
前几天我和妈妈聊天:“老妈,你还有一位88岁的老母亲,这也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面临一场离别,你害怕吗?”妈妈说不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想,妈妈已经经历过很多场生离死别了,好像已经习惯并且深知离别的不可逆和伤心无用。(祖文博)
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跟我说话
从踏上南京读大学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会留在那里,直到大四,越来越清晰的前路摆在面前,但我仍然觉着,一定有奇迹发生,我可以留下来。
宁榕说你考个研呗,顺理成章,还能再多过几年舒坦的日子。
我说好。一头扎进考研复习中。宁榕说什么,我都觉得有理。
十二月校招开始了。我去投简历。一开始还找专业对口的,到后来,只要是南京的都行。
面试了一家公司。面试那天刚下完雪,公司地点前一站后一站都在施工,大坑里的机器轰鸣。一条油展展的大马路延伸过去,除了货车和驾校车,什么都没有。
我一下好像被抽了一耳光似的清醒过来。这不是我想要的南京,我想要的南京是夫子庙,珠江路,鼓楼,1912,新街口。
回到学校,我开始疯狂啃书。
来年1月,我从考研的考场里出来。一头扎进酒馆,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拍在桌上,换了酒。
宁榕问我考的怎么样。我叫他出来喝酒。
喝一杯晕一分,喝一杯,水从眼睛里排出来,酒精往上走入了脑,喝一杯,我就在心里念一句,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第二天醒来我差点以为自己脱水了。忍着眩晕,拎起箱子赶往火车站。都说六月是毕业季,而我提前半年就跟这里告别了。
与宁榕断了来往。后来,我一直还算顺风顺水。
偶尔走在街上,尤其是柳絮满天飞的时节,我总会想起那座枝叶撑满天空的城市。
后来喜欢上听李志。想念那座城市的时候,会调出那首《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跟我说话》。这首歌是带着水汽的,从第一个音符砸下起,都是南京带着桂花和梧桐味道的,湿漉漉的雾气。(小鹿)
我的不经意,他的伤离别
几年前的那天下在雪,特冷,几个同事商量晚饭吃什么。我说,要不搞点有汤有水,热气腾腾的?
送米线的小哥骑了个咣当响的电动车,随口跟他贫了两句嘴,“冻手吧,戴双手套啊!”
小哥有点脸红,“不冷。”
连着吃了四五天,送餐的都是他。有一天小哥抱着台山寨手机,头也没抬,“你看过什么什么小说吗?主角像我。”
小哥从兜里掏出一副毛线手套,“你看,我听你的话,戴手套了。”
后来,米线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没点的菜,小哥话越来越多,说的都是他自己。
开春以后,烦了话多的小哥吃腻了米线,再也没订。
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有点急,“你订米线吧?”
还没来得及回,那头又说,“你好像没订,不好意思啊”。我烦了,“那定一份吧。”
小哥又来了,手上戴着那副毛线手套。这是一个不再需要手套的季节。
“不订米线了?吃腻了?”“嗯。”
我转身就走,他突然伸出手,摸了一把我的屁股。
十分钟后突然觉得不对劲。打电话过去问,“你是刚才送餐的小哥吗?”那头带着哭腔,“不,不是啊,你找谁?”
我怒了,“有个小哥骚扰我,什么情况啊?”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挂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几年后我才意识到,对来自大山深处、只上完初中,住在北京老城区一间低矮平房里的他来说,被米线店老板嘲笑是个“娘炮”,意味着什么。
对我来说,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场别离。
但对他来说,这可能是感情上的第一场别离吧。(晓钢)
喜欢这篇文章吗,想看更多这样的文章,请移步每日人物(meirirenwu)微信号
编辑 / 陈璇
众筹人生,是这个栏目的名字,众筹的是每个人亲身经历的事。一段段经历汇聚在一起,才是莫大的收获,生活在一个固定轨道里的你,能看到更多面的人生。我们不是生活的导演,日子也不会一直像电影剧情一样展开,所以故事里的经历应该是真实的,也只有真实,才能让你看清那个时候的自己,才能给内心最大的力量。“我”是这里的主角,我们愿意你以自述的方式,说出你的感知,也相信,所有读到文字的人,都会用心感受。写下来吧,发给我们,你有故事,我们有酒!
投稿邮箱:meirirenwu_t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