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双重视野,大观园“隐秘与显露”中的两个世界解读

红楼梦双重视野,大观园“隐秘与显露”中的两个世界解读"/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其丰富的内涵和多层次的结构为读者提供了无限的解读空间。大观园作为小说中的核心场景,既是贾宝玉与林黛玉等一群年轻女性生活的乐园,也是他们情感世界与封建礼教冲突的舞台。从大观园的“隐与露”这一角度,我们可以窥见《红楼梦》中两个世界的对立与交融。
一、大观园的“隐”与“露”
1. “隐”的世界
大观园的“隐”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环境:大观园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如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等,每个地方都有其独特的意境。这些环境为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的情感世界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2)人物:大观园中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既有宝玉与黛玉、宝钗等人的爱情纠葛,也有贾府内部的权利斗争。这些人物关系在“隐”的世界中逐渐展开。
(3)情感:大观园中的情感世界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如宝玉与黛玉的悲剧爱情,宝钗与宝玉的婚姻悲剧等。
2. “露”的世界
大观园的“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现实:大观园中的现实生活充满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如宝玉与黛玉的爱情受到家族利益的阻碍,宝钗与宝玉的婚姻也是出于家族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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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观园内外世界的相互纠缠

余英时于1947年在《香港大学学报》刊发《红楼梦的两个世界》一文,他借助翔实的文本有力地指出:大观园就是太虚幻境。以此,他将《红楼梦》划分为两个世界:“乌托邦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两个世界对应于大观园的世界和大观园以外的世界。

尽管这两个世界有着不可逾越的对立——“清”与“浊”,“情”与“淫”,“假”与“真”以及“风月宝鉴的反面与正面”,但余英时认为《红楼梦》中这两个世界有不可分割的内在关联,这也就是他两个重要结论:

1)《红楼梦》中干净的理想世界是建筑在最肮脏的现实世界的基础之上。

2)最干净的最后仍旧要回到最肮脏的地方去的。

这两个结论在卷帙浩繁的红学文献中算不上惊人之语,相反,它们似乎显得过于平淡,以致于让人不禁唏嘘:难道曹雪芹极力刻画的大观园,仍无法充当一个让人暂时忘却世俗的喧闹与肮脏的温柔乡吗?

余英时提供了一个辩证的世界观,两个世界很像八卦中两条相互纠缠的鱼儿。不过,把红楼梦的世界观放进一个道家体系去讲,显得过于武断。毕竟带贾宝玉到人间的,除了一道人,还有一僧人。让问题更复杂的是贾宝玉出生地——儒官大家族。而且大观园首先还被作为元妃省亲场所。事实上,余英时两个世界的提法亦是招致很多红学家的批评,围绕此的争论甚至上升到了“索隐派”、“考证派”、“阶级斗争论”和“回归文学论”这些主义泥沼中。

真正的问题其实并不在于是否存在两个世界,而是如何能够把大观园看作是另一个世界。这才是余英时带来的真正启示。需的一番抽丝剥茧,方能将大观园还原成个一个有模有样的不同的世界。通过对比另一个文本的世界——桃花源,也许我们能更容易看出大观园作为一个精神世界的样子,以及它与大观园外面世界的关联。

园林景观

二.桃花源内外世界的隔阂分离

在每个时代,总有人向往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东晋的陶渊明就刻画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武陵的捕鱼人在山中寻找到的田园世界。这个世界如此干净美好,它与外面世界的关系是彻底决裂的,里面的村人不知有汉,与世隔绝。

与故事前半部分的猎奇与美妙相反,故事的后半部分迅速揭露出外面人的人性深处之恶。捕鱼人背叛了桃花源的村人,他违背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诺言,在离开的路上处处志之,最后报告太守以谋名利。尽管桃花源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和平之地,但人入侵的本性总是难以改变,太守果然派士兵前去占领。可惜枉费心机,因为无论是士兵还是高尚人士都没能找到桃花源。

单看故事的前半段,读者不会觉得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毕竟桃花源也是捕鱼人是在同一个世界的大山中发现的,里面人们衣着和生活悉如外人。但后半部分的故事告诉我们,桃花源的确是个不同的世界,这是无法在大山中寻找到的,他不是一个外在的可进入的东西。

桃花源的世界有自身的特色,它与老子所设想的“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有所区别,也没有进化到《礼记》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的大同阶段。与这两种规范性的要求都不同,桃花源的美好仅仅只在“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两句简单的描述。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是桃花源作为一个精神最准确的刻画,实际上也是一切学说真实落脚之处。孔子曾赞同曾点,“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可,奈何孔子一生东奔西走,不惜沦为丧家犬,晚年哀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也无不透露着一个“怡然自乐”的理想世界终究没能降临的悲伤。

而一个怡然自乐的世界恰恰是最简单的最朴素的,无需各种繁杂的人设修饰。如果大观园一个不同的世界,那它有何特殊之处呢?

模拟大观园正门图

三.大观园的隐与露

毫无疑问,寻找到大观园的独特世界是一番艰难的事情,丝毫不易于武陵人进入桃花源。主要缘由在于,大观园完全是人设的。它有几乎涵盖一切的世风世景,它包含着各种精妙绝伦装饰,还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简言之,大观园是外面世界的一个微缩版。

如此,我们要找到大观园的独特世界,似乎还要进一步在大观园中寻找到一个更小的空间场所。《红楼梦》第十七回似乎真就指向了这个方向。贾政扶着宝玉进了大观园,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了一条羊肠小径。大观园中偏路上百,从每一条路看到的都不是不同的大观园,像观看万花筒一般。这暗示出大观园世界的复杂构成,有曲折游廊、庭院桥洲、道观坡篱等各类景观。其中,留题作诗又牵扯出古人往事,古今之人之事更是汇聚在大观园,令人眼花缭乱的。这无疑也把大观园的精神世界一层一层遮蔽了。

不过,遮蔽同时也是一种显露。人设之物还是能够激发出深藏人性之中的隐微之情,使其流露出来。比如,党贾政看到山怀之中的黄泥矮墙,见杏花茅屋,一时笑道

“到时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

这明显与不久前贾政指着前院,旁敲侧击想要贾宝玉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度一世”的情形是不同的。只是真情的流露此时还是短暂的,甚至有所压制。当他们盘旋至石洞景处时,“武陵源”和“秦人旧居”题名,终于让贾宝玉都觉得“越发过露”了。这也说明,真情与真事的流露是有极大风险的。现实世界在它流露的瞬间,又将其隐藏起来。

我们这里更为好奇的是,究竟流露出了什么?

稻香村模拟图

四.大观园的棠红蕉绿

大观园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可以肯定的结论,大观园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但是作者浓墨重彩刻画的是红绿二色。

当贾政等一行人来到月洞门,见粉墙绿柳,尤其是院中山石两侧,一边是绿色芭蕉,一边是吐露丹砂的女儿海棠。这个景物瞬间印烙在宝玉的心中,他在起名上犯了难:

“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

贾宝玉试以“红香绿玉”两全其妙,元妃不喜,改成“怡红快绿”。宝玉在献给元妃的三首诗,仍努力两全。最后受到薛宝钗的点拨,把绿玉改成了“绿蜡”才最后写完。

绿蜡一词语来自唐朝钱珝的典故——“冷烛无烟绿蜡干”。意思是,蜡烛燃尽了,烛烟熄灭了,再也无蜡流出。绿蜡到底在暗指谁呢?是林黛玉。她是绛珠仙草,下凡来还泪,当她的眼泪流光了,她也就如同那燃烧殆尽的蜡烛一般了。

但依照宝玉所说,蕉棠二者互不可缺。黛玉有蕉的一面,也应有棠的一面。而棠花“红晕若施脂,轻若似扶病”,恰恰也正是对林黛玉的缩写——“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所以,林黛玉这个人物既有绿蕉的那一面,庭中鹤展,傲然挺立;她也有红棠的一面,葩吐丹砂,轻弱柔美。宝玉在宝钗的点拨下将二景融合: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自怜。

“春犹卷”和“夜未眠”都是对黛玉生活的写实刻画,她身体病弱,曾给史湘云说自己一年也就十日睡足。细读“绛袖青烟”,倍觉感伤。“垂绛袖”指的黛玉这个绛珠仙草从天而降来到人间,倚石护青烟又无情地暗示,黛玉终将如青烟一般消失,因为石头是如何也护不住青烟的。那个石头,也就是在芭蕉与海棠中间的石头,就是贾宝玉。他只能在东风中看着这一切,生与死,聚与散,悲与欢……

如此理解,方才知道化用钱珝诗的妙处: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冷烛”亦可形容林黛玉的高冷,“芳心犹卷”不也正是林黛玉对宝玉的倾慕爱意却又忐忑不安,故露“怯”态。

这是对少女爱慕之情的典型的刻画。其中也夹杂着作者的真事隐。究竟所藏何事会被那东风暗拆?这个问题又把我们拉回到了开头,如果大观园是一个复杂的世界,它应该有一处是决然不同的。从景物陈设来看,蕉棠之景是贾宝玉心中挥不去的景物,他用三首诗来两全其美。按照上面的分析,芭蕉海棠指黛玉的两面,那么林黛玉就成了大观园的一片不同的世界。大观园的精神气质也就是林黛玉的精神气质。如此,要知大观园的精神世界,我们须得进一步追问林黛玉的精神世界。

林黛玉剧照

五. 林黛玉作为大观园的精神世界

在论述林黛玉是大观园的精神世界之前,我们不得不提,林黛玉才是大观园的“真实主人”。大量文本暗示,贾府在经历秦可卿丧殡之后财务空虚,王熙凤和贾琏这才擅自把林如海托贾府转交给林黛玉的嫁妆用来建造大观园。这算得上是红学界的一个共识。

但曹雪芹没有让林黛玉正面陷入到这场官司中。林黛玉没有争名夺利的心思,她不是那种名利场的世界中的一员,所以她从不劝宝玉读书做官,也不掺合种种权力斗争。她犹如海棠花一样绽放纯粹的美。不过,林黛玉有她自己的超乎常人精神世界。这在她帮宝玉写的那首赠给元妃的诗中就已确定无疑的体现出来了。

黛玉所写“杏帘在望”中,“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有所节制的暗语,无不流露出林黛玉心中的盼望。“十里稻花香”那才是百姓和整个王朝“怡然自乐”的状态,然“何须耕织忙”则透露出黛玉对世风日下、民不聊生的隐隐的忧患,也是对贾府归省奢华的含蓄指责。元妃必定是明了黛玉的这番心意,这才在离开贾府时再四叮咛“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与大观园的豪奢相反,黛玉的精神世界恰恰是对“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盼望。贾政短暂的“归农”恻隐,宝玉对“武陵源” “过露”的惊讶,现在能得到理解了。

在这个“隐露交叉”的意义上理解大观园的精神世界,我们可以作出与余英时略不一样的结论:

(1)最干净的理想世界只能在现实世界中显露,但也会被现实世界隐藏。

(2)最干净的理想世界就是一个男女老少能“怡然自乐”的世界。

发布于 2025-06-06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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