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漫荞麦花,如雪覆平野。——宋·陆游《秋郊有怀》
山坳里的这片荞麦,正是盛花期,远远望去,那簇簇绽放的花,如霜似雪,席天卷地,遍野云锦。微风拂过,荞花柔柔蠕动,细语低吟,发出轻颤的沙沙声,把阵阵芬芳散满山坳间。
这一片诗意盎然的白茫茫花海,让人心驰神往。
置身荞麦田里,绛红枝条上那心状叶,绿得灿烂,绿得新鲜;细细的直直的红红的茎,擎起簇簇玲珑轻灵鲜嫩的小小白花,朴素极了;荞花枝条随风摇曳,像姑娘的飘逸秀发温馨典雅,好看极了。它美得素雅,美得可爱,这一幅优美的水墨丹青,教人心旷神怡。
荞麦花貌不出众,单看小花一朵朵很微小,如乡村里最不显眼的邻家小妹,朴素、腼腆;可说声开,千万朵同时展蕊,遍地瑞雪,无寒而香。能开出荞麦花儿这样辽阔的气势,形成浩浩花海的,除了春天金灿灿的油菜花,再难得一见。南宋诗人朱弁在《曲洧旧闻》中说:“荞麦,叶青、花白、茎赤、子黑、根黄,亦具五方之色。”荞麦的绛红枝,泛着油光;翠绿叶,温润如玉;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的小白花,在微风中摇来晃去,是秋日山野一道最典雅、最清纯,也最别致的风景。

门墙多古意,耕钓作生涯。菽米散鱼子,莲根拔虎牙。弄孙时掷果,留客旋煎茶。颇动诗人兴,满园荞麦花。——宋·戴敏《郑公家》
荞麦花是不入流的花朵,它静静地生长,悄悄地绽放。素面朝天、不起眼的荞麦花,却“颇动诗人兴”。清代文人王士禛在《带经堂诗话》中就说:“荞麦为五谷最下之品,而其花殊娇艳。” 据说,荞麦痴恋月色。故而诗人笔下的荞花总是伴着月色。
独出门前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唐·白居易《村夜》
木落山空秋最多,登楼无奈月明何。老僧得句诗偏好,夜雪涨溪荞麦花。——宋·释云岫《秋夜看月》
马前怪底犹明月,路转满川荞麦花。——元·张养浩《行水灾郊外》
北宋陈师道在《后山丛谈》中记载:“中秋阴暗,天下如一。荞麦得月而秀。中秋无月,则荞麦不实。”看来荞麦恋月恋得不是一般呀。

不妨试着还原一下诗中场景:唐代一个树荫半遮古意浓郁的山村外,三五之月中天映照。诗人归家的篱笆小道边,一溪闲静的月光,半山散漫的荞麦。荞花融到月光里,浑然一片,一望无际。这种美,美得纯粹,美得真实,又出人意料,孤寂的诗人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喜赞叹:“荞麦露花深”。
阡陌蛇隐,灯映篱笆,秋风阵阵,浊酒一杯,小儿嬉戏,病去身轻,此时,荞花正像无数粉蝶肆意纷扰山野。这清新喜人的景色,给萧疏的乡村涂抹上一层暖暖的亮色,让久病的人没有了浮躁,顿觉神清骨秀。
诗人青睐荞花,还因为荞花开出了故乡的温馨、亲人的思念。你听,历代诗人是如何描述荞花开时思乡念亲的:
露浓红透棠梨叶,风紧落疏荞麦花。马首渐东京洛近,小寒无用苦思家。——宋·郑刚中《马上口占三绝)
催排荞麦花开日,点勘梧桐叶落时。鸦噪晚,客思归。——元·长筌子《鹧鸪天·秋》
行行数里犹回首,秋雪满山荞麦花。——明·吴兆《别九华山二绝》)

相对于诗人的青睐,荞麦却是乡人的“桑麻最爱”。上古的《神农书》中就记载有关荞麦种植的历史。它虽没能跻身于五谷之列, 却是农家的“救灾”作物。
荞麦适应性强,它不讲究地场孬好,最贫瘠的瘦地都能用来种荞。
种在哪儿,就长在那儿。荞麦生育期短,生长能力强,适播时间长,是夏日灾后理想的填闲补种作物。农耕社会的人全靠它度过灾年。

种豆已死种荞麦,举室典尽作一掷。秋禾惟有此种晚,九日来雁可得食。秋来雨气亦飞扬,耳中常常闻点滴。老农愁疾转相庆,已见荞花满地白。哀哉西风一夜狂,荞麦杀尽中秋霜。——清·韩公夏《梦周荞麦霜》
如果夏播作物遭了灾绝收,且节令已过,种别的庄稼都来不及了,这时候,只能种荞麦救灾。
《神农书》里说:“(荞麦)生二十五日秀, 五十日熟。”从“三伏天”过后播种至霜降时节,能成熟的粮食作物,只有荞麦。
下种三天,荞麦就破土发芽,三十天开花,五十天就能收割入场。即便是立秋以后再种荞麦,依然能有收获。
据《宋史》记载:太宗景佑三年,礼官宗正请皇帝每岁秋季月尝豆尝荞麦,以表示关心民间疾苦。荞麦虽说是一种粗粮,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面粉是奇缺之物。荞麦面是当时乡村少有的面粉替代品,过年时一碗香气浓郁的荞麦面饺子,是儿时难以忘怀的幸福味道。
荞麦浑身都是宝:荞麦花是最佳蜜源;荞麦秸可以作饲料,也可以当柴烧;荞麦含有蛋白质、脂肪、维生素、膳食纤维及多种矿物质,具有明显药效功能。
《本草纲目》里说,荞麦性甘味凉,食之有健脾益气的功效。对治肠胃积滞、慢性腹泻亦有疗效。中医认为,荞麦有较好的降低胆固醇的作用,对脂肪肝亦有明显疗效。多吃荞麦可以帮助控制血糖、血脂和体重。用荞麦壳做的枕头芯,冬暖夏凉,能清热解毒,改善睡眠,而且还有健脑、安神、明目、解除疲劳的功效。

秋色渐浓,清霜淡雾,荞花萼瓣晶莹剔透,凝着白露。白云悠悠飘过,荞花轻柔舒展,淡雅飘香,山坳里分不清哪是天上的云,哪是地上的荞麦花,浑然一体,如梦如幻,恍若走进了皑皑白雪的北国。
喜欢荞麦花,是因为它不像春花那样春意盎然,也不像夏花那样绚烂多彩,更不像冬花那样纯洁超然;它犹如月影碧潭,静美有加。荞花如雪,在清风里坦荡荡绽放。这种自自然然、来自泥土的质朴与清新,我喜欢……
-作者-朱少华,莒南县人,中学高级教师。喜欢写作。教学论文、散文随笔、诗歌、剪纸等作品,散见多家报刊及网络平台。在征文及网络文学作品大赛中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