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了,春意盎然的乡野小小说

梨花开了,春意盎然的乡野小小说"/

这是一个关于“梨花开了”的小小说:
"梨花开了"
村东头的梨园,在乍暖还寒的早春里,悄悄地醒了。
最先发现的是王大爷。他每天天不亮就佝偻着背,去园子里喂鸡、拾粪。这天,他像往常一样,走到梨树下,忽然停住了脚步。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在枝头,原本光秃秃的枝桠间,竟鼓起了一点点、一点点米白色的苞。
不多不少,就那么几处,像害羞的姑娘悄悄捂住了脸颊。
王大爷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带着泥土的湿气和清晨的露水味,钻进他的鼻腔。他愣住了,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这是梨花,是他等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梨花。
那年,他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村里最好的那片梨园,是他和几个伙伴最爱的去处。春天,他们爬上最高的老梨树,掏鸟窝,看蜜蜂在花丛中忙碌;夏天,梨树浓密的荫凉下是他们下棋、打闹的乐园;秋天,金黄的梨子挂满枝头,酸酸甜甜,是孩子们最甜蜜的负担。
后来,王大爷娶了媳妇,生了娃。梨园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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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开了

【引子】

父亲又想吃梨花酥了。

晚饭的饭桌上,他含混不清地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和妻子张岚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种疲惫。电视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正响着,我儿子小远头也不抬地划着手机,排骨汤的香气混着一种无声的焦灼,在小小的餐厅里弥漫。

“爸,没有梨花酥,”我夹了块冬瓜放进他碗里,声音尽量放得平缓,“那是咱们老家街口王麻子家做的,二十年前就没了。”

他“哦”了一声,浑浊的眼睛盯着碗里的冬瓜,像是不认识。过了半晌,他又抬起头,固执地看着我,“我想吃。甜的,上面有梨花瓣儿。”

张岚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然后笑着对公公说:“爸,明天我给您去稻香村买,买最好吃的点心。”

“不是稻香村,”父亲摇摇头,嘴角往下耷拉着,像个没要到糖的孩子,“就要梨花酥。”

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第三次提起了。自从三年前他摔了一跤,记忆就像一块被虫蛀了的木头,外面看着还好,里面早就千疮百孔。他会突然叫不出我的名字,指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喊“建华”,也会在半夜三更摸索着要出门,说要去厂里上下午班。

而“梨花酥”,是他新近迷上的一个执念。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只存在于他残存记忆里的点心。

“爸,听话,吃饭。”我加重了语气。

他没再说话,只是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再一粒。餐厅的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我忽然发现,那个曾经能把我举过头顶的男人,如今缩成了一小团,坐在椅子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晚饭在一种压抑的沉默里结束。我收拾碗筷,张岚扶着公公回房间。经过我身边时,她低声说:“你别老是那么大声,他现在……就这样了。”

我没做声,把碗重重地摞在水槽里。我知道,我的烦躁并非只针对父亲。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家。房贷,儿子的学费,公司里没完没了的会议,还有父亲日渐衰退的身体和精神,每一根丝线都勒得我喘不过气。

深夜,我被客厅的响动惊醒。走出去一看,父亲正穿着外套,踮着脚,试图去拧动大门的门锁。

“爸!你干什么去!”我低吼一声。

他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是我,反而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说:“我回家。你妈该等急了。”

我妈已经走了十年了。

“您的家就在这儿!”我走过去,把他拉回来。他的胳膊很细,没什么力气。

“这不是我家,”他挣扎着,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怒气,“我家院里有棵梨树。梨花……该开了。”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烦躁和不耐烦,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透过他浑浊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老家院子里那棵我们亲手栽下的梨树,每年春天,开出的一树雪白。

【第一章】

父亲的“回家”计划,在他被我从门口拉回来之后,并没有终止,而是转入了地下。

他开始藏东西。先是张岚给他新买的布鞋不见了,我们翻箱倒柜,最后在床垫底下找到了,鞋里塞着两根火腿肠和一个苹果。然后是他的身份证和存折,被他用一个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藏在了暖气片的缝隙里。

“他这是要离家出走啊。”张岚哭笑不得地把东西一一归位,回头看我,“建华,咱爸这情况,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了?”

医院。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们不是没去过,神经内科的专家和蔼地告诉我们,这是阿尔茨海茨默症,不可逆转,只能靠药物延缓,家人要多陪伴。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每天三顿,张岚像喂孩子一样哄着他吃下去,可他的记性,还是像漏了的沙袋,一天比一天空。

我开始更严密地“监控”他。我让他把房门开着睡,我会在半夜悄悄起来两次,去他门口听听动静。白天我上班,就反复叮嘱张岚,门一定要反锁。

这种紧张的氛围里,家里的每个人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儿子小远变得更沉默了,吃饭的时候永远戴着耳机。张岚的叹息声越来越多,眼角的细纹也深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开一个焦头烂额的会,张岚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是慌的:“建华,你快回来!爸不见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跟领导打招呼,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一路闯了几个红灯,车子在小区楼下甩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张岚正和保安在小区里疯了似的找,眼睛都红了。

“我就是去菜市场买了趟菜,前后不到半小时,我把门反锁了的……”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可他不知怎么就出去了……”

最后,是保安在小区后面那条河的桥上找到了他。他正扒着栏杆,眼巴巴地望着通往城外的公路。保安告诉我,他问老爷子去哪儿,老爷子说,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回家。

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桥墩上,像个迷路的孩子。看到我,他也不害怕,反而有点委屈:“你咋才来?车都要开走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去就把他拽了起来,力气用得有点大。他的手腕被我捏得生疼,咧着嘴“哎哟”了一声。

回到家,我终于爆发了。我把他按在沙发上,压抑了几个月的火气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您到底要干什么!您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您要是丢了,我们怎么办!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他被我吼得缩着脖子,半天,才小声嘟囔了一句:“多大点事儿……”

这是他以前的口头禅。年轻时,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家里天大的事,到他嘴里都是这句“多大点事-儿”,透着一股顶梁柱的从容和担当。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

“多大点事儿?”我气得发笑,“这是小事吗?爸,您清醒一点!妈已经不在了!老家的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您回不去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水汽。他没哭,就是那么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因为打架被学校记过,他也是这么看着我,眼神里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而现在,我们的位置仿佛对调了。

晚上,张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坐在我身边,轻轻地说:“你今天,话说得太重了。”

我没回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却没有一盏能照进我心里。“我也不想,”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我能怎么办?我怕啊,张岚,我真的怕。”

怕他走丢,怕他出事,更怕有一天,他连我是谁都彻底忘了。

【第二章】

那次争吵之后,父亲消停了几天。他不再提回家的事,也不再念叨梨花酥,大部分时间,他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对着窗外发呆。他变得更沉默了,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要反应好半天,才“嗯”一声。

我以为他放弃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也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我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狱卒,囚禁了一个一心只想归家的老人。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张岚在整理换季的衣服,让小远把他爷爷的旧手机拿去充电,说里面存着些老照片。小远不情不愿地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手机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

“爸!妈!你们快看!”

我跟张岚凑过去,只见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几条简单的线条,标注着“家”“长途车站”“梨花村”,还有一个箭头,从“家”指向“车站”。

而在地图下面,是搜索记录:“从这里到长途汽车站怎么走”“梨花村的汽车票多少钱”“老人坐车要身份证吗”。

我和张岚都呆住了。我拿过手机,手指有些颤抖。这台老人机是我几年前淘汰下来的,父亲只会用它接打电话,什么时候学会了上网查东西?

“是小远,”张岚想了起来,“上个月,爸问他梨花酥网上有没有卖的,小远就教了他怎么用手机查东西。我当时还说小远有耐心,没想到……”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又酸又胀。我能想象到,在无数个我们熟睡的夜里,或是在我们忙于工作的白天,这个连智能手机都玩不转的老人,是如何戴着老花镜,用他那不再灵活的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笨拙地敲下这些问题。他不是在发呆,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的“回家”计划,做着最周密的准备。

这是一个共情触发器:老人偷偷练习使用智能手机。

我冲进父亲的房间。他正靠在床头打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清晰可见。我叫了他一声:“爸。”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我,有些迷茫。

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声音哽咽了:“您……何必呢?”

他看着屏幕上的地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戳穿了秘密的孩子,脸微微涨红了,把头扭向一边,嘴硬地说:“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爸,”我蹲在他床前,握住他干瘦的手,“您就那么想回去?”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说:“建华,我想你妈了。”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我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耸动。

这些年,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在他面前提起母亲,怕他伤心。我们以为,随着记忆的衰退,他或许已经淡忘了那份痛苦。却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大脑忘记了,心也还记得。

那个下午,父亲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了很多。他说,他总梦见我妈站在院子的梨树下,冲他招手,说梨花开了,让他赶紧回家,不然花就要谢了。他说,他记得我妈最爱吃王麻子的梨花酥,每年梨花开的时候,他都会去给她买。

“你妈呀,”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就埋在梨树后面的那片山坡上。她说,想天天看着那棵树。”

我如遭雷击。这件事,我竟然不知道。母亲下葬时,我正在外地出差,等我赶回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父亲也从未跟我提过。

原来他执着地要回去,不是简单的叶落归根,而是要去赴一场穿越了生死的约定。

【第三章】

我决定带父亲回家。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张岚时,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我陪你们一起去。小远也带上,让他跟学校请几天假。”

我知道她的顾虑。父亲的身体状况,长途跋涉是个考验。老家的房子十几年没人住,能不能落脚都是个问题。但看着父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出发前,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张岚把父亲常吃的药都分装备好,又带上了血压计和急救包。我提前联系了村里的一个远房堂叔,让他帮忙去老屋看看,至少把水电先通上。

小远一开始是抗拒的。他抱怨乡下没网,抱怨会耽误他打游戏。我第一次没有骂他,而是把他拉到一边,把爷爷的故事,把奶奶和梨树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低着头,很久没说话。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说:“爸,我错了。我跟你们去。”

出发那天,是个阴天。父亲起得特别早,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等我们,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他的精神状态出奇地好,甚至还记得提醒我带上他的刮胡刀。

车子驶出城市,窗外的景象从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了田野和山岗。父亲一直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过了这个坡,就快到了。”“那个水库,我年轻时还在里面游过泳。”

他的记忆,似乎被这条回家的路重新激活了。那些被遗忘的片段,像路边的风景一样,一幕幕地闪回。

小远坐在爷爷身边,拿着手机,把爷爷说过的地名一个个记下来,还打开了地图,告诉他:“爷爷,您说得对,前面就是青石桥了。”

我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一老一小,心里五味杂陈。这或许是我这几年里,见过的最和谐的一幕。

下午时分,我们终于到了梨花村。村子比我记忆里萧条了不少,很多房子都空了。车子在老屋门口停下,那扇熟悉的木门上,一把大锁早已锈迹斑斑。

堂叔迎了出来,帮我们打开门。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半人高,而院子正中央,那棵梨树,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比我记忆中更苍劲了,枝干虬结,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只是此刻,已是深秋,树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

父亲下了车,怔怔地看着那棵树,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花呢?”他喃喃自语,“怎么……没有花?”

“爸,现在是秋天,梨花要到春天才会开。”我扶着他,轻声解释。

他好像没听见,踉踉跄跄地走到树下,伸出干枯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不开花呢?说好了的……开了就回家的……”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心揪成了一团。我千辛万苦带他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番景象,让他所有的期盼都落空吗?

【第四章】

我们在老屋住了下来。

堂叔已经提前帮我们把一间卧室打扫了出来,换上了新的被褥。虽然简陋,但总算能遮风避雨。张岚是个勤快人,她没说什么,立刻就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小远也出奇地懂事,帮着妈妈提水、扫地。

而父亲,自从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梨树后,就彻底蔫了。他不吃不喝,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树下,从早到晚。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我急得团团转,劝他:“爸,咱们先进屋,外面冷。”

他置若罔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了无生气的枝桠。

到了晚上,山里的气温降了下来。父亲还是不肯进屋。张岚熬了碗热腾腾的姜汤端出来,哄着他说:“爸,喝点吧,暖暖身子。喝完了,梨花就开了。”

他像是听懂了“梨花”两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我怕他半夜又跑出去,也怕他这口气就这么泄了,再也提不起来。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第一次涌起了巨大的无力感。我能带他回到这个地方,却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让季节逆转。

第二天,情况并没有好转。

第三天,父亲开始发低烧。我们带的药起了作用,但他的精神越来越差,连坐在树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床上,眼睛多数时候都闭着,嘴里偶尔会冒出一两句含糊不清的梦话,说的还是“梨花”和“你妈”。

张岚偷偷抹着眼泪,对我说:“建华,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儿条件太差了,我怕爸的身子撑不住。”

我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心里也动摇了。或许,我真的做错了。这趟“回家”之旅,非但没能慰藉他,反而加速了他的耗竭。

就在我准备跟堂叔商量,找车送我们回城里的时候,小远突然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他的平板电脑,兴奋地喊:“爸!妈!你们看!我有办法了!”

我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个短视频。视频里,一个女孩正在用一种白色的皱纹纸,做出一朵朵惟妙惟肖的假花,手法灵巧,成品足以乱真。

“爸,”小远指着屏幕,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可以给爷爷做一棵开花的梨树啊!”

我愣住了。

看着儿子充满希望的脸,再看看床上昏睡的父亲,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第五章】

说干就干。

我开着车,带着小远,跑了几十里山路,到镇上最大的文具店,几乎买光了他们所有的白色和淡粉色皱纹纸、绿色胶带和细铁丝。

回到家,张岚已经把计划跟堂叔说了。热心的堂叔又叫来了村里几个还没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就在院子里开工了。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们对着手机里梨花的照片,摸索着制作。剪裁、折叠、缠绕、粘贴……我的手笨拙得很,做出来的第一朵花,歪歪扭扭,丑得可笑。倒是张岚和小远,心灵手巧,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村里的人听说我们在做这个,都觉得新奇,纷纷跑来看。有的大婶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坐下来帮忙。小小的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冲淡了这老屋长久以来的孤寂。

我们从白天做到深夜,手指被铁丝扎破,被胶水粘住,腰酸背痛,但没有一个人喊累。灯光下,桌子上、地上,堆满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像样的“梨花”。每一朵花,都凝聚着我们的心意和期盼。

我看着埋头苦干的张岚,看着一脸专注的儿子,看着那些淳朴热情的乡亲,眼睛有点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在城市里,我们住在对门,可能几年都说不上一句话。而在这里,一个看似荒唐的举动,却能把所有人的心聚在一起。

做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终于做出了上千朵“梨花”。

在第三天的凌晨,天还没亮,我和几个年轻人,踩着梯子,把这些“梨花”一朵一朵地绑到了梨树的枝桠上。

这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过程。我们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任何一朵。当最后一朵花固定好,我们退后几步,看着我们的杰作。

清晨的薄雾中,那棵老梨树,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春天。满树的“梨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虽然没有香气,却美得让人心颤。

我走进屋,轻轻地把父亲唤醒:“爸,醒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

“爸,”我扶着他,让他靠在床头,然后拉开了窗帘,“您看,梨花开了。”

他顺着我的手指望向窗外。当他看到那一树雪白的“梨花”时,整个人都定住了。他慢慢地,慢慢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彩。

他挣扎着要下床,我赶紧和张岚一起把他扶起来,给他披上厚厚的衣服。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稳。走到树下,他停住了。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地触碰了一朵离他最近的“梨花”。那纸做的花瓣,没有生命的温度,但他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珍宝。

他抬起头,仰望着这满树的繁花,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我,看着张岚,看着小远,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我这几年来,见过的,他最灿烂、最安详的笑容。

“开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另一个人说,“真好看啊。”

【第六章】

那一树假的梨花,仿佛成了治愈父亲的良药。

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他不再整日昏睡,开始愿意下地走路,甚至主动要求吃饭。每天,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搬着他的小板凳,坐在梨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会对着那棵树说话,有时候是笑,有时候是低声絮叨。我们谁也不去打扰他。我们知道,在那一刻,他不是孤独的。他正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进行着一场我们听不见的对话。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陪他一起坐着。他开始给我讲过去的事情,讲他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讲他们是如何一起栽下这棵梨树,讲我小时候有多调皮,爬到树上掏鸟窝,摔断了胳膊。

他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混乱,但关于这棵树,关于我妈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你妈走的时候,跟我说,她不怕,”父亲看着梨花,眼神悠远,“她说,她就是换了个地方住,就在那边的山坡上。她说,只要这梨树每年还开花,就当是她回来看我们了。”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这些话,他以前从未对我说过。或许,他也觉得没必要说。在我们父子之间,情感的表达永远是那么吝啬和含蓄。我们都习惯了把最深沉的爱,埋在心底,以为对方都懂。

“建华啊,”他突然转过头,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暖,“爸知道,这些年,给你添麻烦了。”

我鼻子一酸,连忙摇头:“爸,您说这个干什么。您是我爸。”

“人老了,不中用了,”他拍拍我的手背,叹了口气,“脑子也不好使了。有时候,我就想啊,干脆走了算了,不拖累你们。可我就是……不甘心啊。我还没看着梨花开,还没跟你妈说上话。”

他说着,眼眶红了。

我扭过头,不敢看他。我怕我的眼泪会掉下来。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出“您是我爸”的那一刻,坐在他对面的李保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狡黠而满足的光。

其实,自从看到那一树为他而开的“梨花”时,李保国混沌的脑子里,就有那么一块地方,彻底清醒了。他知道,那些花是假的。但他更知道,那份心意,是真的。

他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儿子,看着温柔贤惠的儿媳,看着一夜长大的孙子,心里那块因为衰老和病痛而结下的硬疙瘩,慢慢地融化了。他不再执着于是非对错,不再纠结于过去未来。

他选择继续“糊涂”下去。因为他发现,只有在他“糊涂”的时候,那个总是紧绷着脸、不苟言笑的儿子,才会变得柔软,才会笨拙地表达他的关心。他贪恋这份失而复得的亲近。

他每天坐在树下,絮絮叨叨,一半是说给埋在后山的老伴听,一半,是说给身后那个假装在忙碌,却用耳朵时刻关注着他的儿子听。他把他一辈子没能说出口的爱、歉意和牵挂,都藏在了这些颠三倒四的话语里。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把最后的光阴,浪费在争吵和沉默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给儿子上最后一堂课。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在老家的日子,缓慢而安宁。

我们一家人,仿佛都找回了一种久违的生活节奏。张岚学会了用院子里的土灶烧饭,小远迷上了跟堂叔去河里钓鱼。而我,每天陪着父亲,听他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我开始理解他那些看似不可理喻的行为。他执着于梨花酥,是因为那是他和母亲爱情的甜蜜见证。他拼了命地想回家,是因为这里有他一生的牵挂。

我给他讲公司里的事,讲小远的学习,他听着,偶尔点点头,说一句:“多大点事儿,有你呢。”

同样的口头禅,此刻听来,却充满了信任和慰藉。我这才明白,他不是在敷衍,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儿子,你长大了,能扛事了,我放心了。

【第七章】

半个月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雨水打湿了纸做的梨花,它们开始褪色、变形,一点点地凋零。父亲看着窗外,没有悲伤,反而很平静。

“花开花落,都是有时节的。”他说。

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他和母亲,他们并肩站在一棵小小的梨树苗旁,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给你。”他把照片塞到我手里,“以后,你们替我看着这棵树。”

我的手在抖。我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去想。

“爸……”

他摆摆手,打断了我:“我困了,想睡了。”

我帮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像小时候他陪我一样,守着他。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发白。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有了。

父亲走得很安详。

我们把他和母亲合葬在了后山那片能看到梨树的山坡上。没有复杂的仪式,一切都简简单单。

处理完后事,我们准备回城了。临走前,我又去院子里看了看那棵梨树。经过风雨的洗礼,我们做的假花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朵还挂在枝头,有些狼狈。

我走过去,把剩下的几朵也摘了下来。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继续上班,小远继续上学,张岚继续操持着这个家。只是,我们家里的氛围,好像不一样了。饭桌上,小远会主动跟我们分享学校的趣事。我和张岚之间,也多了几分默契和温情。

我的办公桌上,摆上了那张父母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每当我觉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我就会看看他们。父亲那句“多大点事儿”,总会在我耳边响起。是啊,跟生死比起来,生活里那些所谓的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年春天,清明节。我带着张岚和小远,又回了一趟梨花村。

车子停在老屋前,我们推开门。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不知何时,已经绽出了一树繁花。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盛景。千朵万朵,层层叠叠,白得像雪,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春风拂过,花瓣簌簌而下,宛如下了一场香雪。

小远兴奋地大叫:“爸!快看!真的梨花开了!”

我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这满树的洁白,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下来,暖暖的。我仿佛看到,父亲和母亲,就并肩站在这花雨里,微笑着看着我们。

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放在手心。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花落,是为了来年的再次盛开。

我转过身,对小远说:“走,我们去看爷爷奶奶。”

是的,梨花开了。

发布于 2025-10-01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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