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那会儿,行政区划一阵瞎折腾,年年说要变,隔三差五又来点新花样。想必家里那会有人当干部的朋友一定记得,每逢政策风向一动,整个大院就炸开了锅,谁升谁降、哪个片区划出、哪个成市,都沸沸扬扬地传。这么一闹腾,不光是新闻,更是关系着自家米袋柴火——你别说,小地方的人命运时常被这红头文件里的数字和地名牵着走。

细说起来,那时一股劲地把许多县级市升级成地级市、县又变市,等九十年代一来,风口转向——大规模地撤掉“地区”,原来管理好几个县的“地区”说没就没,统统变成了地级市。说起来这套操作,南方北方各有花样,咱湖北也凑了一把热闹,搞出“四朵金花”:随州、仙桃、天门、潜江。可玩到最后,这顶“地级市的帽子”,却独独落在了随州的头上。
为什么只有随州“飞升”呢?要说随州这块地方,那可真不是今日才出名。四千多年前,这里就是一拨随人“看犀为尊”立国的老营地。到了夏商周变天年,随州已经换了好几回朝堂主人,厉国、随国、唐国,都曾声势赫赫。史书里“随”字,一路写到青铜钟鼎上头。偶尔翻翻你会发现,哪怕是个小地方,人家千年前就有过“三国鼎立”的气派。

秦一统天下后,随州也没躲过变动,被变成了“随县”,到南北朝,终于熬出头升成“随州”——别笑,这“州”可不是小名啦,放那时候等于地级市差不多。讲究就是讲究,这地级的身份一赖就是一千四百多年。有时看历史就像是看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哪怕朝代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地名、官制也顶得住时间磋磨。
可惜,到了民国,天下大乱,各处州府统统缩水变县。随州被降级成随县,舍不得这头衔算什么用呢?1949开国那会儿,随县划属孝感专区,这后台一变换,底下群众有时候都摸不着头脑——有当时的老人回忆,去办户口一次问清哪个部分“归谁管”,一圈腿都跑细了。后来还一折腾,广水——就是过去的应山县,曾经短暂归了武汉直接管理,你说“地理老师教到这段都容易卡壳”。

1952年,随县又调到襄阳专区。一个名字一挂靠,气场都变——有熟人偷偷地嘀咕:“唉,这年月,只盼着安生过日子就好,管你市还是县,能挣口饭吃才最要紧。”但说实话,有变化也不是全坏,有识之士往往在这些变动中看见机会,也有人纯属被时代裹挟,哪里能作主?
1979年,湖北省拎着算盘,硬生生把随县的城关镇和北郊公社拆出来,给你凑了个“随州市”。你别小瞧这个“凑”字,其实是往前迈了一大步。县市并列的日子,一晃二十来年,说不上是繁荣还是折腾,但那会儿街头巷尾流行一句话:“分开了,各当家。”

有趣的是,这给后来的“地级市”打下了地基。1983年,随县直接撤销,全部划进随州市大锅里,从此之后谁都明白,随州再变,就是大头了。那几年“撤县设市”,全省像打麻将一样,牌桌上谁能赢,谁就多点话语权。其他地市还在磨合,随州已经默默做好了准备。
九十年代初,省里又开了脑洞,试验“省直管县级市”。随州、仙桃、天门、潜江一下晋升成“省管小兄弟”。名义上还是县一级,可管事儿的变成了湖北省自己。听说这事儿头一年,省直机关的干部下基层指导,都被地方老百姓围着问:“这以后我们的粮票去哪儿兑?”“学区还按原来算吗?”——关系到自家孩子饭碗和前途,谁不操心?

到2000年,随州总算扬眉吐气,正式升格为地级市。这帽子一戴,有人三天庆功宴喝到舌头打卷。但政策一来,有些冷清的村镇突然热闹起来,地盘扩出来了,经济数据报上去,那可比原先壮观多了。原先归孝感的广水市也划过来了——你打听当年,广水本地人心里的小九九,真是五味杂陈。有老人瞪着眼说:“咱可是别的地管过了的,这回跟着随州,看着办吧!”有人乐呵呵的,也有人觉得不安,毕竟“换了婆家”,都怕过两年又有变化。
随州地级市管理下,当地的城区、曾都区拆分成两块,一块愿意留名曾都,一块重拾“随县”老称号。你要想明白,这其实是一种情感的归属——有些人嘴上说无所谓,可骨子里还是认老家名字。“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现如今,地级随州市下管着一个市辖区、一个县,还有广水作县级市。面积大约九千八百平方公里,人口两百万,经济体量也翻了不知多少。有人说,随州这几十年就像坐过山车,曲折离奇,每一步都踩在城里人和庄稼汉的脚背上。
想想这种变来变去,谁生在这儿,心里都藏着点“能家安就家安”的朴素想法。但有一说一,这四千年的风风雨雨里,随州从地方小国,熬成了今天的“市头”,命运虽多波折,骨气却一直没丢。外来人也许不懂,有些老地名的分合荣辱,远不仅仅是几行档案,更多是千百个家庭的柴米油盐、骨血亲缘、难言的期盼和一丝丝惶惑。
世事无常,行政区划的命运像极了普通人的一生,偶然得宠,突遭冷落,都需坦然接受。也许若干年后,公路再修、分界再划,人还是会偶尔念叨起:“你看,这名字又绕回来啦。”说到底,大地不语,时节轮替,而随州,这颗历史的棋子,总算在寻常烟火中,落在了属于自己的棋格。至于再变不变,谁敢打包票呢?我们只愿,这点安宁能多坐一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