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干达地处东非高原,周围环绕着世界第二大淡水湖——维多利亚湖,是世界上自然环境留存最好的国家之一。19世纪的欧洲冒险家在探索非洲腹地时,发现了这片“高原水乡”,被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先生赞誉为“非洲明珠”。我曾多次踏足这个富饶美丽的国度,其大美的自然风光、星罗棋布的湖泊与友好和善的笑容一直珍藏在心中。
欢迎来到非洲明珠
乌干达气候宜人,四季舒适,因此每次降落恩德培国际机场时,我都感到心旷神怡。“恩德培”在当地语言中意为“座位”,象征这里曾是酋长裁决判案之处,总统办公室和府邸也曾设于此地,但后来移至首都坎帕拉,距机场东北部40公里。
我走出机场航站楼时,能看到全球化的商业对垒:出口处有一个可口可乐瓶子造型的巨大冷饮铺,对面是百事可乐的蓝色广告牌,写着“欢迎来到非洲明珠”,每个字母“O”都换成了可乐商标。
从机场出来,我随接机人员去往坎帕拉,其间经过的高速公路路面平坦开阔,护栏崭新,路旁的CCCC(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的英文缩写)标识反复提醒这是中国企业承建的道路。中交员工自豪地跟我说:“这可是乌干达‘国门第一路’,看路的质量,有没有回到国内的感觉?!”

中企承建的坎帕拉至恩德培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长达49.56公里,路面平整,被称为乌干达“国门第一路”。修建完成后,原来2小时的车程被缩短至40分钟。

2018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期间,坎帕拉街头多处树立起巨幅广告牌,展现了中乌友好互利合作、全面发展的生动画面。
前往坎帕拉的所有道路都通向乌干达国家清真寺(原名卡扎菲清真寺),这是利比亚前最高领导人卡扎菲在21世纪初送给乌干达的礼物,但随着非洲一代枭雄陨落,利比亚新任政府以建筑带有前领导人名字为由拒绝修复清真寺,得到资助的乌政府将其更名。清真寺主体建筑外观朴素,有着淡黄色外墙和5个暗粉色穹顶,半圆形大拱门和挺拔的宣礼塔让人印象深刻:曲线与圆环结构打破了直线棱角,让整个建筑看上去既有力量又不失柔和。

从乌干达国家清真寺的宣礼塔远眺坎帕拉城市景观

乌干达国家清真寺全貌。它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一座清真寺,可以容纳1.5万名信徒同时祈祷。
坎帕拉由大大小小的山丘组成,曾被称为“七山之城”,因7个大山头囊括了当地重要的文化、宗教和历史地标而得名,清真寺所在的坎帕拉山就是其中一个制高点。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坎帕拉是只能看‘上半身’的姑娘”,因为山腰之上被寺庙、王宫、陵墓以及富人区、政府部门、使团驻地、高档酒店等占据,建筑、绿化风景雅致,而山下是混杂着粗糙之气的贫民区或平民区。

坎帕拉城市街景,远处可见乌干达国家清真寺的宣礼塔。自19世纪中期以来,坎帕拉不断发展,如今成为乌干达最大的中心城市,总人口已逾160万,是乌干达政治、经济、商业和文化中心。

路边临时搭起的甘蔗摊
坐落在坎帕拉中部地区基卡亚山丘的巴哈伊灵曦堂是非洲唯一一个巴哈伊教寺庙。这个19世纪起源于伊朗的宗教,信仰“上帝唯一”“宗教同源”“人类一体”,旨在让每个大陆至少建立一个精神中心,先驱者选择了乌干达代表非洲。这座独特的圆顶寺庙被一片花园环绕,主体礼拜堂虽然不大,却曾是东非最高的建筑,翡翠绿的釉面屋顶显得独特而典雅。

巴哈伊教于1951年传入乌干达。这座巴哈伊灵曦堂于1961年落成。
卡苏比王陵
卡苏比王陵存放着乌干达人的精神信仰和自我骄傲,可惜在2010年被一场蹊跷的大火几近烧毁。这里是非洲古王国布干达4位国王的葬身之所。王国前身诞生于14世纪晚期,至18世纪更名“布干达”,到19世纪成为首屈一指的区域强国,乌干达的名称就源于这个旧国名。布干达王国今天依然在形式上存在于乌干达的现代国家体制中,仍有国王存续。

卡苏比王陵充满建筑设计价值和宗教价值
我遵循导览找到这里,若非有人告诉我这是世界文化遗产,我可能以为它是一个古老的非洲民俗村。王陵被大火摧毁前似一座茅草屋,中央主体锥形建筑曾号称世界最大的茅草屋,房屋圆顶被稻草和芦苇整齐覆盖,周身被等长的圆木桩和树皮包裹,堪称原始建筑典范。一旁简陋的牌子介绍着各自职能,这座陵墓不仅是布干达国王的安寝之所,也是布干达人祭祖和祈福之地。可惜,当时建筑外观全被蓝色布块拼接覆盖,我无缘得见,棚屋里十分幽暗,摆设杂乱,可看到盖着棕布的棺材。
眼前的陵墓亟待整修,却未见任何要施工的迹象。大火让此处成为濒危世界遗产,但当局并不着急破案,修复工作也异常缓慢。布干达王室给出的理由是:王陵极为神圣,只接受外界捐赠,但绝不使用布干达人以外的工匠修建王陵。他们召集了80位布干达有志青年重建王陵,年轻学徒在年长工匠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传统建筑的修复技术,再着手修缮。旁边已经搭好的草棚就是学徒们练手的“习作”。

乌干达独立纪念碑位于坎帕拉市中心,这是一座高6米的混凝土雕塑,象征乌干达于1962年10月9日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在造型设计上,母亲抱着双手向上举的孩子,象征喜悦和自由;而母亲的双腿站在地上象征着坚定,腿上缠着的绑带表示乌干达摆脱殖民统治的束缚。
这些非洲古王国的余脉对血统十分执拗,多元世界接纳他们的珍宝为人类遗产,他们则恪守自家信条,坚持传统。后来我从新闻得知,王陵在国际社会资助下,已于2023年夏天完成所有修复,这一成果也得到世界遗产委员会成员国的肯定,王陵被正式解除濒危状态。
区块链免费午餐
数字信息之风早已吹到非洲。坎帕拉街头随处可见红色或黄色、写着Mobile Money(手机钱包)的小亭子。这些一米见方的铁皮箱往往两面开窗,窗板向外打开作遮阳檐,有的安装网格防盗,是通信运营商的“移动营业厅”。人们可以在这些亭子里购买通话时间和流量,开通手机钱包、缴费购物以及国际转账等业务。


Mobile Money电话亭
乌干达有一种特色的社交媒体税——OTT(over-the-top)。2018年7月,乌干达开始征收此税,我8月来出差时就体验上了。我申请完电话卡、购买完流量,被营业员问到是否会使用WhatsApp(用于智能手机的通讯应用程序),需提前缴纳OTT税后才能使用,每日费用200乌干达先令(约合人民币0.4元),时长可选1日、1周或1个月。
乌干达这个跃入E时代的国家,在发展和管制中拉扯,超前的技术已在此寻找土壤。我第三次来到乌干达,就是为了看看“币安区块链免费午餐”项目。这个项目在资金管理上应用了区块链技术和数字货币,其捐款不经过公益机构、学校等第三方组织,直接到达受益人账户,并转至供应商账户进行采购,大大提升了财务透明度,规避了中间方挪用资金的风险。由于区块链具有技术可追溯、追踪,同时数据共享、不可篡改的特点,用于管理善款或许更安全可靠。

孩子们在排队领午餐,简单的午餐也能令他们充满期待。

午餐时间,孩子们在我的镜头下开心嬉笑。
坎帕拉附近一所名为Jolly Mercy的学习中心是资助项目落地的第一所学校。到了午餐时间,孩子们拥挤地在学校食堂窗口前排队,迫不及待地领取有米饭、豆子和西瓜的午餐。这顿饭大约0.3美元,每周会有一天供应肉食。领到餐后,他们或在教室或在草坪上盘腿而坐,端着五颜六色的盘子大快朵颐,看到我的镜头后吃得更起劲了。

孩子们在Jolly Mercy学习中心的校园生活

表演节目的非洲学生
生活中,大部分乌干达人还是习惯用纸币交易,很多人开通手机钱包只是为了方便交社交媒体税。而那些加入区块链免费午餐项目的家长,更喜欢用笔纸抄下一长串没有规律的字母密钥(用于追溯免费午餐的资金来源)带回家保存。从心底里,他们可能依旧对突如其来的数字潮流有所保留。
尼罗河开始流淌
从坎帕拉前往乌干达第二大城市金贾不过2小时车程,该市南靠维多利亚湖,我经过一条土路来到湖边。作为世界第二大淡水湖,这里风光秀丽,碧波荡漾。湖水进入河道处立了一块圆形路牌,写着“世界最长河流尼罗河的源头”。尽管所有游船都会在此打卡,但实际上这里只是个碎石堆起的小岛,由一条废油桶搭起来的栈桥连接,旁边建了两个出售纪念品的木屋。

维多利亚湖中立有 “世界最长河流尼罗河的源头”的路牌以及旁边的小房子

偶遇巴基斯坦人和印度人在“世界最长河流尼罗河的源头”路牌处合影
我独自乘船抵达这个水中小岛,看到两位大胡子兄弟站在圆形路牌两侧合影,交谈得知左边那位是印度人,住在迪拜;右边是巴基斯坦人,来乌干达已经21年。我帮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得知我是记者后,他们饶有兴味地介绍起自己的身份和国家:他们来自一条边界的两边,两个国家正在打仗,但来自同一种族,“我们是一样的人”。那时是2019年3月,我大概能想起,新闻里提及印巴近50年来首次飞越克什米尔停火线,空袭、冲突、对峙四起。
在一条非洲河流之源,两个戴着塔基亚帽的穆斯林在为祖国的战争向我宣告“和解”,而一尊甘地的半身铜像就立在河边。这位印度圣雄死后的骨灰被分别撒入全球数条大河之中,包括乌干达境内的尼罗河,因此立像纪念。一旁介绍里写着“圣雄甘地因四大美德被世人铭记,它们分别是非暴力、真理、爱与博爱”。
尼罗河流经非洲大陆近1/10的土地,孕育了古埃及文明,为其溯源至今成为人们的执念。就目前的共识而言,这个“最长”名号归属尼罗河无可争议,但“源头”的发现来自19世纪中叶的英国探险家。尼罗河由白尼罗河与青尼罗河两大支流汇流,源于东非埃塞俄比亚高原的青尼罗河为下游提供了超过80%的水量和泥沙,但更长的白尼罗河才能匹配“追远溯源”的意义。维多利亚湖是尼罗河源头的论断保持了150多年,如果以此为起点计算尼罗河的长度,会缩短至少400公里,“最长河流”的地理桂冠可能要让给亚马孙河。于是,21世纪的地理学家们继续向南求索,沿着维多利亚湖的最大水源卡盖拉河继续追溯,一直到布隆迪或卢旺达的森林之中。如今,“尼罗河源头之争”远未结束。
湖水波澜,河流激荡。从维多利亚湖开始,白尼罗河一路北上,到苏丹首都喀土穆与青尼罗河汇流,河床落差陡增,河水更加浩荡,形成6个瀑布,带来泛滥的洪水和泥沙沉积,也蕴养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土壤。尽管后来下游又建了几座发电大坝,水势不似以往湍急,但依然汹涌,明波暗浪还是让这里成为世界上最壮观的激浪漂流地之一。金贾尼罗河漂流是很多游客乌干达之行的最大亮点。

在尼罗河体验刺激欢乐的漂流
于是,我也怀着忐忑的心情登上11人的充气艇,船尾坐着发号施令的教练,两侧各5人通力配合划桨。教练在平缓的水面上教学划桨、停止、抓紧绳子和准备翻船的口令和动作。在实际漂流过程中,教练会预判急流来控制大家的“翻船体验”。他会先问大家是否准备好翻船,多数人自然不愿意,但他似乎“有意”将船领向水流落差最大处,“至少要翻一次吧,要不航行多么无聊!”他打趣道。
此刻,我们置身于这条伟大河流,划桨、俯冲、翻覆、漂荡,在可控的沉浮里体验惊险,而这条河流也在人类时空里,奔涌、冲击、泛滥、滋养,用失控的涛洪摧毁或者创造文明。

乌干达境内尼罗河沿线上默奇森瀑布国家公园
后来,我去过南苏丹,在朱巴看白尼罗河里孩童嬉闹、岸上国家新生;去过埃及,尼罗河游轮带我到沿途各处的神庙,夕阳余晖下,古老文明的极致璀璨如梦似幻;阿斯旺大坝上,国家工程拦截河水发电、灌溉,令其发展、富强,而后来埃塞俄比亚在尼罗河上游建设复兴大坝,却引发了与下游苏丹、埃及关于河水流量的角力。尼罗河流域覆盖的11个非洲国家,除了苏丹我都去过,每一个国家都让我看到了如河水般曲折的发展历程。
尼罗河是世界上最长的江河,世人总在寻找它的源头,无论其间伴随多少艰险、误解、苦难和争夺,大河之水依然滔滔不息,一路向北。

本文载于《世界知识画报》杂志
2024年第3期
责任编辑:S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