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广播里那句“延误三小时”一落地,三亚的潮热就糊了上来。

陈屿攥着登机牌,脑子里还在跑客户方案,苏蔓拖着行李箱,刚把辞职信塞进邮箱。

俩人对视一眼,像被同一股浪推到一起——都累到懒得寒暄,直接拼桌吃了碗机场抱罗粉。
后来并排坐经济舱,遮光板半拉,云海像没写完的PPT。
苏蔓掏出Kindle,屏保是“想开书店”的备忘录;陈屿手机震动不停,客户群里的“在吗”像催命符。
她瞄一眼,小声问:“逃班?
”他苦笑:“逃命。
”
落地后,酒店超售,只剩一间海景双床。
前台眼神暧昧,他俩却像老同学拼房,一人一张床,中间隔着行李箱。
夜里阳台门没关严,浪声灌进来,苏蔓说策划案改到第十版时,她梦见自己变成打印机,咔哒咔哒往外吐铜版纸。
陈屿回,他上周在客户会议室晕过去,醒来第一反应是“会议纪要谁记”。

第二天租了辆小电驴,沿着椰梦长廊晃。
太阳把影子压成薄片,苏蔓突然刹车,指着路边摊的椰子冻:“请你。
”椰壳边缘还沾着冰碴,两人蹲在路边啃,像偷闲的高中生。
陈屿说北京写字楼里的绿萝都活不过三个月,苏蔓笑,上海那间办公室的鱼缸去年换了三批锦鲤,最后干脆贴张“鱼在度假”的纸条。
傍晚去后海冲浪,教练是纹花臂的东北大哥,吼着“摔就对了”。
陈屿摔到第七次,海水灌进鼻子,眼前发黑,却突然听见苏蔓在笑——她趴在板上,头发滴水,像终于把KPI甩进海里。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松弛感,原来是允许自己狼狈。
第三天暴雨,困在民宿。
苏蔓用投影仪放《海街日记》,陈屿煮泡面加了两颗蛋。
雨声盖过电影对白,两人聊起以后。

她说想开的书店要有二手区和流浪猫,最好隔壁是修伞铺,雨天生意才热闹。
他说想转岗,不做乙方,去学潜水当教练,带学员看珊瑚。
说完都笑,像在说别人的剧本。
雨停时,苏蔓订了凌晨回上海的航班。
陈屿送她去机场,安检口前,她递给他一本在机场书店买的《岛上书店》,扉页写了句“别做打印机”。
他回赠一只在夜市买的贝壳钥匙扣,边缘磨得发亮。
没有拥抱,挥挥手,像散伙的同事。
回北京的航班上,陈屿翻开书,发现夹着张登机牌碎片——三亚飞上海,座位号12A。
他想起那天她靠窗,阳光把侧脸照得像磨砂玻璃。
微信没加,手机号没留,连名字都是退房时才看清身份证上的“苏蔓”。

后来?
后来陈屿把钥匙扣挂在公司工位,电脑屏保换成三亚的浪。
苏蔓的书店没开成,先去了大理摆地摊卖旧书,朋友圈封面是洱海边的仙人掌。
偶尔深夜,他会刷到她更新的动态:一张手写“今日歇业,去追海豚”的告示。
点完赞又取消,像怕惊动什么。
三亚的海还是那样,浪来了又走,卷走两行脚印。
只是每年三月,后海冲浪店会收到两份匿名订单,备注写“摔也要摔得开心”。
老板不知道,那是两个逃班的人,隔着两千公里,给当年的自己续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