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探访云南腾冲,亲身感受,腾冲之美超越网络赞誉

实地探访云南腾冲,亲身感受,腾冲之美超越网络赞誉"/

哈哈,这个评价我很赞同!腾冲确实常常被赋予“网红”标签,但很多人去了之后都会发现,现实中的腾冲远比网上那些精心挑选的图片和文字更美、更丰富。
"为什么很多人觉得腾冲“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1. "超越“滤镜”的自然风光:" 网上的图片和视频往往经过精心构图和后期处理。但腾冲的火山地质公园、北海湿地、高黎贡山的壮丽景色,在晴朗的天空下,色彩饱和度、空气通透度都远超想象。那种原始、磅礴的美感是屏幕无法完全传达的。 2. "宁静与放松的氛围:" 腾冲被誉为“极边第一城”,远离了都市的喧嚣。无论是和顺古镇的悠闲、热海景区的氤氲、还是银杏村(尤其是秋季)的童话感,都让人能真正放松下来,感受慢生活的美好。这种宁静是网上文字难以完全描绘的体验。 3. "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和顺古镇的宗祠、图书馆、明清建筑群,火山地质博物馆的科普,以及腾冲人民在抗战中的英勇事迹(如国殇墓园),都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信息。这种文化的厚重感和人文气息,往往需要实地走访才能深刻体会。 4. "独特的风土人情:" 腾冲的居民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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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趟云南腾冲,实话实说:云南腾冲,确实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引子】

妈寄来的快递,拆开时我以为是她又从哪个拼团上买的土特产。可里面没有腊肠,没有笋干,只有两张去腾冲的机票,和一本褪了色的、边缘起了毛的日记本。

机票是两张,一张是我的,另一张是爸的。

我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感觉比我刚签下的几百万合同还要重。我和爸,已经有快五年没在一起出过远门了。不,别说远门,就连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超过半小时,空气都会变得像铅一样沉。

手机响了,是妈打来的。“阿凯,收到了吧?”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的声音有点干。

“你爸……他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对着窗户能坐一下午。前两天体检,医生说他心脏不太好,让少操心,多走动。我就想着,你们爷俩去趟腾冲吧,那地方空气好。”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那本日记,是你爷爷留下来的,你爸一直收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沉默了。心脏不太好。这五个字像针,扎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那个在我记忆里能扛起煤气罐一口气上五楼的男人,那个我小时候犯了错会用皮带抽我,抽完又偷偷往我书包里塞糖的男人,也开始有医生嘱咐了。

“他……肯去吗?”我问。爸的脾气,我比谁都清楚。倔得像头牛,尤其是对我。

“我跟他说,是你公司发的福利,不去就作废了。”妈在那头叹了口气,“阿凯,你们爷俩的结,再不解开,我怕……我怕就晚了。”

挂了电话,我翻开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纸页泛黄,钢笔字的墨迹已经晕开,像一团团化不开的心事。里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些零碎的地名、人名和日期。大多都指向一个地方:云南,腾冲。

我跟老婆林慧说了这事。她正给女儿童童削苹果,闻言停下了刀,看着我:“去吧。别管公司的事了,钱是赚不完的。有些事,比钱重要。”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爸的那个坎,其实也是你的坎。你总说他不懂你,你又何尝真正懂过他?”

一句话,戳得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总觉得他不懂我。不懂我为什么放弃铁饭碗去创业,不懂我为什么忙得脚不沾地。我们之间那场最激烈的争吵,仿佛就在昨天。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忘本的东西!老子让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你非要去折腾!你翅膀硬了,看不起你老子了是吧!”

我当时也上了头,回了一句:“你的安稳日子是什么?就是守着那点死工资,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城里吗?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句话说完,他举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最后无力地垂下。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进了房间,背影佝偻得像一座被风霜压弯的山。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他不再问我的工作,我也不再提我的成就。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捏紧了那本日记。或许,妈是对的。或许,林慧也是对的。

这个结,是时候该去解开了。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出发那天,是个阴天。我开车去接他,他已经等在楼下,还是那件穿了十年的深蓝色夹克,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帆布旅行包,手里攥着一个军绿色的旧水壶,不停地用袖口擦着。那是他当兵时留下的,宝贝得不得了。

他没让我上楼,也没让妈下来。远远地,我看到妈在阳台上朝我们挥手。

我帮他把包放进后备箱,他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他别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一路无话。直到机场,换登机牌,安检,他都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沉默地跟在我身后。那股沉默,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趟旅行,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第一章:沉默的起飞】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巨大的轰鸣声灌满了机舱。我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的位置看向后座——当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转过头,爸就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闭着眼,眉头微蹙,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他那只军绿色的水壶放在腿上,像个忠诚的卫兵。

“爸,您要是害怕,就深呼吸。”我轻声说。

他没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在说“瞎操心”。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地转回头。空姐甜美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提醒乘客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全带。我看着窗外,云层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可我的心却像被浸了水的海绵,又沉又重。

我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带我坐火车去省城。那时的我还不到十岁,扒着车窗,看什么都新奇。他坐在我对面,嘴上说着“坐好,别乱动”,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他给我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引得周围的小孩都羡慕地看着我。那时的他,是我的天,我的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山和天之间,起了这么浓的雾呢?

飞机进入平流层,机身稳定下来。爸似乎也放松了一些,靠在椅背上,呼吸变得均匀。我悄悄拿出那本日记,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很陌生,不是爷爷的,也不是爸的。是一种很秀气的笔迹,像女孩子写的。

“民国三十三年,冬。腾冲光复。余随兄长入城,满目疮痍,十室九空。国殇,亦是家殇。”

短短几句话,一股悲凉之气扑面而来。我继续往下翻,后面都是一些名字,后面跟着籍贯和生卒年月。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墓碑。

“张敬亭,湖南长沙人,殁于高黎贡山,年二十一。”

“李卫国,四川成都人,殁于来凤山,年十九。”

“王铁柱,山东临沂人,殁于国殇墓园建成前夕,伤重不治,年二十三。”

我一页页地翻着,心越来越沉。这本日记的主人,似乎在记录着一群消逝的生命。在日记的末尾,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陈立言。那是爷爷的名字。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立言兄,余已随夫家远赴南洋,此生或难再见。此册,权当念想。望君珍重,得觅良缘。——婉清。”

婉清?这是谁?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爷爷的故事,我只从奶奶那里听过零星半点。只知道他年轻时当过兵,打过仗,后来负伤回了家乡,娶了奶奶,生了爸。至于具体打过什么仗,受过什么伤,奶奶也说不清楚,只说爷爷从不提。

飞机开始下降,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爸已经睁开了眼,正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窗外是连绵的青山,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片金色的海。

“这里就是腾冲?”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是。”我赶忙应道。这是我们今天说的第二句话。

“山多。”他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飞机落地,一股湿润温暖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和我们那个北方小城的干燥凛冽截然不同。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一点。

取了行李,我们坐上预订好的车,前往和顺古镇。司机是个热情的本地人,一路都在介绍腾冲的风土人情。“我们腾冲啊,好地方!人好,东西也好吃!大救驾、稀豆粉、铜瓢牛肉,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爸依旧沉默,只是看着窗外。车子驶过一片片金黄的稻田,穿过一条条古朴的巷子,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客栈很雅致,木质的结构,挂着红灯笼。老板娘迎了出来,笑着说:“陈先生吧?房间都准备好了。”

我订的是一个套间,里外两间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茶室。我把大一点的房间让给爸,他也没推辞,放下包,就拿出他那个水壶,开始用一块布慢慢擦拭。那个动作,他重复了无数遍,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爸,您先歇着,我出去买点吃的。”

他“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那只水壶。

我走出房间,心里一阵烦躁。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憋闷。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古镇的石板路上,两旁是古老的宅院和潺潺的溪流。游客们的欢声笑语,更反衬出我的孤单。

我走进一家小店,点了一碗稀豆粉。滚烫的豆粉糊,配上各种佐料,又香又滑。可我吃在嘴里,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我拿出手机,给林慧发了条微信:“到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

林慧很快回复:“别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陪着他,就是最好的沟通。”

陪着他。我看着碗里慢慢冷却的稀豆粉,苦笑了一下。我们之间,还需要多少个日夜的陪伴,才能融化这三尺寒冰?

回到客栈,爸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我以为他睡了,正要回自己房间,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咳嗽声。我心里一紧,推门进去。

他正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

“爸,您没事吧?”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咳嗽声也停了。他摆了摆手,声音嘶哑:“没事。老毛病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给他拍着背。他的背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夹克,我能清晰地摸到他凸起的肩胛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

“早点睡吧。”过了很久,他才说。

“好。”我站起身,帮他把被子拉好,“您也早点休息。”

我退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忽然觉得,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片海。海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二章:沉默的行走】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爸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他面前摆着一碗稀豆粉,是老板娘特意为他准备的。他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早,爸。”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抬眼看我一下,算是回应。阳光透过葡萄藤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发现,他的白头发,比我上次回家时又多了不少。

“今天……我们去哪儿?”他放下碗,问。

我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行程。我赶紧说:“去国殇墓园看看吧?就在城里,不远。”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回房去拿他的那个军绿水壶。

国殇墓园,是为了纪念抗日战争中在滇西战场上牺牲的远征军将士而建。我们坐车过去,一路上,爸都异常沉默,只是把那本日记紧紧抱在怀里。

墓园建在来凤山下,庄严肃穆。一进门,迎面就是一座高大的忠烈祠。我们拾级而上,两旁是苍翠的松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息,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爸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脉搏上。他不像其他游客那样拍照、说笑,只是默默地走着,看着。

走到忠烈祠前,他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祠堂上“天地正气”四个大字,久久不动。我站在他身后,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祠堂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我们绕到祠堂后面,那里是一片巨大的墓地。一座座小小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像一个个沉默的士兵。

爸突然蹲下身,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那块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和“下士”的军衔。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拂去墓碑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爸……”我轻声唤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小的二锅头,拧开盖子,缓缓地洒在碑前。“兄弟,我来看你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爹跟我说,你最爱喝这口。家里穷,带不了多少,你别嫌弃。”

我愣住了。兄弟?我爹?

他站起身,又从怀里拿出那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也洒了些水在地上。“这是家乡的水,你尝尝。”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着我。他的眼睛是红的,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和脆弱。“你爷爷……他最好的兄弟,就埋在这儿。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原来,这才是他执意要来这里的原因。原来,那本日记里记录的,不只是别人的故事,更是我们自己家的历史。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墓园里一排排地走着。爸走得很慢,每块碑他都要看一看,仿佛想从那些冰冷的石头上,找出一点熟悉的痕迹。

走到一处高地,可以俯瞰整个墓园。数千座墓碑静静地伫立着,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爸指着那片墓碑,对我说:“阿凯,你知道吗,埋在这里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五岁。”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

“你爷爷当年,也跟他们差不多大。他跟我说,打仗的时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可能上一秒还在跟你说话的兄弟,下一秒就没了。他说,他能活下来,是命大,是替那些兄弟们活着的。”

爸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他一辈子都没再回过这里。他说他不敢回,怕对不起那些留下的兄弟。”爸顿了顿,转头看着我,目光深邃,“我以前也不懂,觉得他就是胆小。现在我年纪大了,才明白……那不是胆小,那是心里头有愧。他觉得,他偷了人家的人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从不提当年的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爸对这片土地,有这么深沉的执念。这不是简单的怀旧,这是一场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代际之间的承诺和救赎。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当兵。”爸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你爷爷死活不同意。他说,我们陈家,为这个国家流的血,够了。他只想我平平安安,过安稳日子。”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所以,当初你非要去创业,我才那么生气。我怕……我怕你走上一条不归路。我怕我守不住你爷爷的嘱托。”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原来,那场激烈的争吵背后,不是他不理解我的梦想,而是他害怕失去我的恐惧。我们都以为对方在攻击自己,却不知道,我们只是在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彼此的爱。只是这种爱,被包裹在坚硬的误解和偏执里,扎伤了对方,也扎伤了自己。

“爸……”我开口,却发现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了点力。“行了,大男人,哭什么。”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有些话,说开了就行。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

阳光穿过松枝,洒在我们身上。我看着他不再那么佝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我们之间的那片海,似乎开始退潮了。

【第三章:一碗饵丝的温度】

从国殇墓园出来,天色已经不早。爸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虽然话依然不多,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郁结,散去了不少。

“饿了吧?”我问他。

他摸了摸肚子,难得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是有点。”

我笑了。这大概是我们这几年里,最像父子的一次对话。我打开手机地图,搜附近的美食。“网上说,这附近有家饵丝店特别有名,叫‘寸氏’,咱们去尝尝?”

“饵丝?”他显然没听过。

“就是用米做的,跟米线差不多,但口感不一样。”我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他往小巷子里钻。

小店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生意火爆。门口排着长队,空气里飘着浓浓的肉汤香味。爸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需要排队的“网红店”没什么好感。他嘴里嘟囔了一句:“瞎折腾。”

这是他的口头禅。以前我听着就烦,觉得他什么都看不惯。但今天再听,却觉得有几分可爱。我笑着说:“爸,您信我一次,保证好吃。”

排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轮到我们。我点了两碗招牌的扒肉饵丝,又加了两个卤蛋。老板麻利地从滚水里捞出饵丝,浇上浓郁的肉汤,再盖上一大勺炖得烂烂的扒肉,撒上葱花和酸菜。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爸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饵丝,没急着动筷子,而是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他砸吧砸吧嘴,没说话,又喝了一口。然后,他夹起一筷子饵丝,吹了吹,送进嘴里。

我看着他。他的吃相并不斯文,甚至有些急切,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他吃得很香,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慢点吃,爸,没人跟您抢。”我笑着说,把我的那个卤蛋夹到了他的碗里。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低头继续吃。

一碗饵,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只听得见彼此吃面的声音。但这一次的沉默,和之前完全不同。没有尴尬,没有压抑,只有一种温热的暖流,在我和他之间静静地流淌。

吃完饭,爸靠在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嗝。他看着我,忽然说:“比家里的手擀面,差点火候。”

我哈哈大笑起来:“爸,您这是吃人嘴短,还挑刺呢?”

他也笑了,嘴角咧开,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那笑容,像冬日里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满是褶皱的脸。我有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五年?还是十年?

我们走出小店,天已经擦黑。古镇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红色的光晕映在石板路上,很温暖。

“咱们……走走?”我提议。

“嗯。”他应道。

我们沿着古镇的溪流慢慢地走。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绷着身体,步子迈得也轻松了许多。

路过一个小摊,卖的是当地的泡梨。青色的梨子泡在陶罐里,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我买了两只,递给他一只。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酸得直咧嘴。“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酸?”

“开胃的。”我说。

他一边咧着嘴,一边又咬了一大口。

我们走到一座小桥上,桥下是潺潺的流水。他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灯火。

“阿凯,”他突然开口,“你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下。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主动问起我的工作。那场争吵之后,这就像一个禁忌话题,谁也不敢碰。

我压下心里的激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挺好的。去年刚融了一轮资,规模扩大了不少。就是……有点累。”

“累就对了。”他说,“年轻人,不累怎么行。但别把身体搞垮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会觉得是风凉话。但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知道,爸。”

他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当初……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的鼻子一酸,眼睛有点发热。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我一直以为,以他的脾气,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假装看风景,偷偷揉了揉眼睛。“都过去了,爸。我那时候也年轻气盛,说了不少混账话。”

他没再接话。我们俩就这么站着,听着水流声和远处传来的歌声。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但我心里却无比滚烫。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和爸,用了五年的时间,才终于把那句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回客栈的路上,他突然停在一个卖翡翠的小店门口。他趴在玻璃柜台上,看得出神。我知道,他对这些东西一向不屑一顾,总说是“骗人的玩意儿”。

“爸,您喜欢这个?”我好奇地问。

他指着里面一个很小的平安扣,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很热情:“大爷,您真有眼光。这是老坑的料子,水头好。给您个实诚价,八百。”

爸一听,立马拉着我走。“抢钱呢!”

我笑了,把他拉回来:“爸,您要是喜欢,我给您买。”

他摆摆手:“我一个老头子,戴这个干什么。”他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是想……给你女儿童童买一个。保平安。”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住了。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他的孙女。只是他那该死的骄傲,让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让老板把那个平安扣拿出来。爸接过去,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又对着灯光照了照。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我……我自己来。”他数出八张一百的,递给老板,手还有点抖。

我没阻止他。我知道,这是他作为爷爷,想给孙女的一份心意。这份心意,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珍贵。

他小心翼翼地把平安扣收进自己的内口袋,拍了拍,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腾冲的夜色,真美。

【第四章:火山上的回响】

在和顺古镇待了两天后,我提议去看看火山。腾冲是著名的火山地质公园,有大小几十座火山锥。爸没什么意见,只是说:“去看看也好。”

我们包了辆车,前往火山公园。一路上,地势越来越开阔,车窗外是成片的田野和村庄,远处,一个个圆锥形的山体清晰可见。

“那就是火山啊?”爸指着窗外,有些新奇。

“对,那些都是。不过大部分都是死火山了。”我解释道。

到了公园,我们选择了去爬最大的大空山。爬山的路修得很好,是木栈道。爸的体力显然不如从前,爬了一会儿,就有些气喘。

“爸,要不咱们歇会儿?”我扶着他。

他摆摆手,倔脾气又上来了:“没事。你爷爷当年翻高黎贡山,比这难多了。”

他又提起了爷爷。我知道,这次旅行,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对父辈足迹的追寻。

我们走走停停,花了快一个小时,才终于爬到山顶。山顶是一个巨大的、凹陷下去的火山口,里面长满了茂密的植被,像一只巨大的绿碗。

站在火山口的边缘,视野豁然开朗。整个腾冲坝子尽收眼底,远处的城市、田野、河流,都变得像沙盘一样渺小。风很大,吹得人衣袂飘飘。

爸站在风口,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他那件蓝色的夹克被风鼓得满满的,整个人像是要乘风归去。

“阿凯!”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哎!”我大声回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传出很远。

“你听——”他侧着耳朵,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有回音。”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山谷大喊:“爸——”

回音传来,一声声,清晰可闻。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你爷爷说,当年他们在山里打仗,想家了,就对着山谷喊。喊爹,喊娘,喊媳妇的名字。他说,山会替他们把思念带回家。”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喊的那一声“阿凯”,或许不只是在喊我,也是在把他这几年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喊了出来。

我们在山顶坐了很久。他给我讲了很多爷爷的故事,那些我从未听过的细节。讲爷爷怎么用三八大盖打掉鬼子的机枪,讲他怎么背着受伤的战友走了三天三夜,讲他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自己用刺刀把子弹从腿里挖出来。

我听得心惊肉跳,又无比敬佩。我一直以为,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农民,却不知道,他曾有过那样一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你爷爷这辈子,最骄傲的,是当过兵。最遗憾的,也是当过兵。”爸看着远方,悠悠地说,“他说,他把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战场上。回到家,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会。种地不如别人,做买卖又没本钱。他总觉得,对不起你奶奶,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沉默了。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爸那么执着于“安稳”了。因为爷爷那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动荡和牺牲,安稳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求。而爸,是想把这份奢求,变成我唾手可得的现实。

“所以,我以前总逼着你考公务员,进国企。我觉得那才是正路,安稳,体面。”爸叹了口气,“是我老了,思想跟不上了。时代不一样了。你们有你们的想法,有你们的路要走。”

“爸,您没跟不上。”我说,“您只是……太爱我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瞎说。”

下山的时候,他的步子轻快了很多。快到山脚时,我们看到有卖热气球的。五颜六色的热气球在草地上整装待发。

“爸,咱们坐那个看看?”我指着热气球。

他看了一眼,连连摇头:“不去不去。那玩意儿,看着就悬乎。瞎折腾。”

“很安全的。”我劝他。

“不去。”他态度坚决。

我没再勉强。我知道,他骨子里还是个传统而保守的人。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林慧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接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女儿童童放大的脸。“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呀?”

“爸爸在爬山呢。”我笑着把镜头转向爸,“看,跟爷爷在一起。”

“爷爷好!”童童在屏幕那头大声喊。

爸一看到孙女,脸上的线条立刻就柔和了。他凑到镜头前,笑得合不拢嘴:“哎,童童好!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啊?”

“有!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童童想你了。”

“快了,爷爷快回去了。还给你带了礼物哦。”爸说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平安扣,在镜头前晃了晃。

童童高兴地拍手:“哇!谢谢爷爷!”

看着他们爷孙俩隔着屏幕亲热地互动,我心里暖暖的。我把镜头转向那些热气球,对童童说:“童童你看,这是什么?”

“哇!大气球!好漂亮!爸爸,你和爷爷坐了吗?”

“爷爷不敢坐。”我故意逗他。

“爷爷才不是胆小鬼!”爸立马反驳,他看着屏幕里孙女期待的眼神,一咬牙,对我说,“走!去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您真要去?”

“去!我孙女都发话了,我能不去吗?”他挺起胸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就这样,在孙女的“远程遥控”下,我爸,一个连过山车都没坐过的倔老头,人生第一次,坐上了热气球。

热气球缓缓升空,大地在我们脚下慢慢变小。爸一开始很紧张,紧紧抓着吊篮的边缘,手心全是汗。但当热气球升到最高点,平稳地漂浮在空中时,他慢慢放松下来。

风在耳边呼啸,视野无比开阔。远处的火山,近处的田野,像一幅壮丽的画卷。

“真……真高啊。”他喃喃地说。

“爸,您看,那是不是咱们爬的那座山?”我指着远处的-大空山。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是。从这儿看,也不高嘛。”

我笑了。是啊,站得高了,看得远了,原来看似高不可攀的山峰,也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人与人之间的心结,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五章:温泉里的旧时光】

从火山公园回来,我特意安排去了热海。腾冲的温泉是出了名的,我想让爸好好泡一泡,解解乏。

热海景区里到处都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我们换上泳裤,走进一个露天的温泉池。水温刚刚好,泡在里面,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

爸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也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池边的石头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池子里人不多,很安静。我们俩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厂里的澡堂子。”

我“嗯”了一声。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厂区唯一的大澡堂,一个巨大的池子,水总是热得烫人。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在里面扑腾,而爸总是在一旁看着我,怕我淹着。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瘦得跟个猴儿似的。每次洗完澡,我都用大毛巾把你一裹,扛在肩膀上回家。你在我肩上,又唱又跳。”

我笑了。那些遥远的记忆,被他一提,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从您肩膀上摔下来了,把门牙都磕掉了一颗。”

“是啊。”他也笑了,“你哭得那叫一个惨。回家被你妈好一顿骂,说我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我们聊着这些童年旧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亲密无间的时光。那些年,他是我的英雄,我的靠山。我依赖他,崇拜他。

“后来你长大了,就不爱跟我去澡堂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你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我有时候想跟你说说话,你总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耐烦。”

我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是啊,青春期的我,叛逆,自我,总觉得他啰嗦,管得宽。我急于挣脱他的怀抱,去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却没回头看看,那个被我甩在身后的他,眼神是多么的落寞。

“爸,对不起。”我低声说。

他摆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孩子大了,都这样。是我自己没想通。”他顿了顿,看着我,“阿凯,你别怪我以前管你管得严。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我就是想让你好。”

“我知道。”我点点头,温泉的热气熏得我眼睛有点酸,“我一直都知道。”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一种默契。有些情感,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次共同的回忆,就足以让彼此心领神会。

泡完温泉,我们都觉得神清气爽。在景区里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爸的胃口出奇地好,吃了一大碗米饭。

饭后,我们散步回酒店。路过一个广场,有一群当地的阿姨在跳广场舞。音乐是欢快的民族风,她们的舞步也很奔放。

爸停下脚步,看得津津有味。

“爸,您要不要也去跳跳?”我开玩笑说。

他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不会。瞎扭。”

话虽这么说,他的脚却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在打拍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其实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只是常年的劳作和家庭的重担,让他把这份热爱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为我,为这个家,砌起一座安稳的城墙。而他自己,却成了城墙里最孤独的守望者。

回到酒店,我接到了林慧的电话。

“怎么样了?看你朋友圈,还坐热气球了?”林慧在那头笑。

“托女儿的福。”我也笑了,“好多了。今天……我们聊了很多。”

“那就好。”林慧的声音听起来很欣慰,“别忘了我交代的任务。”

“忘不了。”

挂了电话,我走进爸的房间。他正坐在窗边,戴着老花镜,借着台灯的光,在看那本日记。

“爸,还没睡呢?”

“睡不着。”他指着日记本上的一页,“你看这个。”

我凑过去看。那一页上,画着一幅很粗糙的地图,旁边写着一个地址:腾冲,和顺乡,十字路口,张家染坊。

“张家染坊?”

“嗯。”爸点点头,“我猜,写这本日记的那个婉清,可能就住在这儿。”

“那……咱们明天去找找?”我试探着问。

爸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一丝犹豫。“方便吗?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耽误。”我立刻说,“没什么比这事更重要。”

他笑了,很欣慰。“好。”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澡堂,爸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我咯咯地笑着,水花溅了他一脸。他也在笑,笑得那么开心。

【第六章:被染色的往事】

根据日记上的地址,我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寻找那个“张家染坊”。和顺古镇虽然不大,但小巷子错综复杂,跟迷宫似的。

我们拿着地图,一路问人。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张家染布”这个名字大多有些印象,但都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染坊早就没了。

我们找了一上午,几乎把整个古镇都转遍了,还是一无所获。爸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爸,要不咱们先吃饭吧?吃完再找。”我劝他。

他摇摇头:“不饿。再找找。”

看着他执着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知道,这个“婉清”,对解开爷爷的往事,可能至关重要。

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我们遇到了一位正在晒太阳的白发老人。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前询问。

老人眯着眼,想了很久,才一拍大腿:“哦!张家染坊!我想起来了!那不是染坊,那是他们家自己有个染布的院子。主人叫张伯谦,是个读书人,他女儿,叫……叫婉清!”

我和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

“那……那他们家现在还在吗?”爸急切地问。

老人摇了摇头:“早就不在了。抗战胜利后没几年,婉清小姐就嫁到南洋去了。他爹娘没过几年也去世了。那院子,后来卖给了一户姓李的人家,现在都盖成新楼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

爸脸上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他默默地转过身,往回走,背影说不出的萧索。

我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寻找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接近真相,却又被一堵墙给堵死了。

我们沉默地走着。路过一条小河,河边有几棵巨大的榕树,长长的气根垂到水面上。爸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他很少抽烟,除非是心里特别烦闷的时候。

“爸,您别太难过了。至少,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后来过得很好。”我坐在他旁边。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SHAN烁着他的脸。“我不是难过。”他说,“我只是……替我爹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我猜,你爷爷和这位婉清小姐,当年……应该是互相有情意的。”爸看着远方,眼神悠远,“只是那个年代,身不由己。一个要保家卫国,一个要背井离乡。有些感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扉页上那句“望君珍重,得觅良缘”,此刻读来,更添了几分伤感。

“你爷爷一辈子,心里都装着事。”爸的声音很低,“他对你奶奶好,那是责任。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可能藏着另外一个人。这事,对你奶奶不公平。但他也没办法。”

我忽然想起了奶奶。她是个温和而寡言的女人,一辈子都围着爷爷和这个家转。她知道爷爷心里的这个秘密吗?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又或许,她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和包容。

“人这一辈子,心里都得装着几个人。装着,就没白活。”爸又说出了这句充满哲理的话。

我们俩在河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偏西,他才掐灭了烟头,站起身。

“走吧,回去。”他说。

回去的路上,他的情绪依旧不高。为了让他开心点,我提议去逛逛腾冲的玉石市场。我知道他嘴上说那是“瞎折腾”,但上次给童童买平安扣时,他明明看得很起劲。

果然,一到玉石市场,琳琅满目的翡翠玉石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再愁眉苦脸,而是像个好奇的孩子,在各个摊位前流连。

他拿起一只手镯,对着光看半天,又放下。拿起一个挂件,在手里摩挲半天,又放回。他不是想买,更像是在欣赏和感受。

在一个摊位前,他被一块原石吸引了。那是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只有切开的一个小口,露出一抹淡淡的绿色。

“老板,这石头怎么卖?”他问。

“大爷,您眼光真毒!这可是块好料子,赌性大!您要是想玩玩,五百块钱拿走。”老板说。

“赌石?”爸皱起了眉。

我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爸,这玩意儿风险大,十赌九输。”

“我知道。”爸说,“我就是……想试试。你爷爷当年,也喜欢摆弄石头。他说,每一块石头里,都藏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没再反对。我拿出五百块钱,买下了那块石头。

“咱们去切开看看?”我问。

爸摇了摇头,把石头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帆布包里。“不切。就这么带着。”

“为什么?”我不解。

“留个念想。”他说,“切开了,要么是惊喜,要么是失望。不切开,就永远有个盼头。”

我愣住了。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他。

这块未切开的石头,就像爷爷和婉清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如果非要追问一个结果,或许会失望。但把它就这么封存着,它就永远是一段朦胧而美好的念想。

爸不再纠结于寻找张家染坊,他的心结,似乎以另一种方式解开了。

他把那块石头当成了宝贝,时不时就拿出来摸一摸。他的口头禅“瞎折腾”,也渐渐变了味。当他看到新奇的事物时,他会说“这可真是……瞎折腾啊”,但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和好奇。

我看着他的变化,心里由衷地高兴。这次旅行,正在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着他,也改变着我们。

【第七章:回家,是另一场旅行的开始】

在腾冲的最后一天,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在客栈的院子里喝茶,聊天。

爸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跟我讲他小时候怎么跟人打架,怎么下河摸鱼。讲他刚进工厂当学徒时,怎么被师傅骂。那些我从未参与过的,属于他的青春岁月,第一次在我面前展开。

我也跟他讲我创业的艰难。讲我怎么为了一个客户喝到胃出血,怎么为了发工资愁得整夜睡不着。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时不时地给我续上茶水。

“都不容易。”等我说完,他才感慨了一句,“你比我强。我这辈子,就守着那个厂子,没出去闯过。”

“爸,您也很了不起。”我说,“您把我养大,供我读书,撑起了这个家。这比做什么大事业都难。”

他笑了,摆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下午,我们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爸把那块赌石,用布一层层包好,郑重地放进包里。那个平安扣,他也贴身收着。

临走时,客栈老板娘送了我们一包她自己炒的茶叶。爸很认真地道了谢。

飞机在腾冲上空盘旋,我从舷窗望下去。这座边陲小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来的时候,我心里满是忐忑和不安。离开的时候,却充满了温暖和不舍。

飞机上,爸没有像来时那样紧张。他甚至主动跟我要了份报纸,戴上老花镜,看得有滋有味。

快到家时,他突然对我说:“阿凯,等回去了,把你的那些朋友,都叫到家里来吃个饭吧。我让你妈,给他们做几个拿手菜。”

我惊讶地看着他。以前,他最烦我带朋友回家,嫌吵。

“好啊。”我笑着答应。

我知道,他是想走进我的世界,了解我的生活了。

飞机落地,走出机场,远远地就看到林慧和童童在等我们。

“爸爸!爷爷!”童童像只小燕子一样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爸的大腿。

爸立马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用胡子扎她的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林慧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爸,笑了:“看来,这次旅行很成功。”

我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童童一直缠着爸,让他讲故事。爸就把在腾冲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讲给孙女听。讲高高的火山,讲热乎乎的温泉,讲会飞的大气球。车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到家楼下,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看到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圈红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接过爸手里的包,絮絮叨叨地说,“快上楼,饭都做好了。”

那晚的饭桌,是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次。爸把那个平安扣亲手给童童戴上,又把那块赌石拿出来,当宝贝一样给我们展示。他甚至还破天荒地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话也特别多。

饭后,我陪他在阳台上站着。

“爸,那本日记……”我问。

“收起来了。”他说,“你爷爷他们的故事,该放下了。咱们,得过咱们的日子。”

我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我真的请了公司的几个核心骨干来家里吃饭。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爸也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席间,他一直笑呵呵地听我们聊工作,聊行业,虽然很多他都听不懂,但他听得很认真。

送走同事,林慧在收拾碗筷。我坐在书房里,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个旅游网站。我想了想,敲下了一行标题:

《去了趟云南腾冲,实话实说:云南腾冲,确实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林慧走进来,看到我的屏幕,笑了:“怎么?真要写游记啊?”

我点点头:“嗯。得写。”

她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好在哪儿?”

我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那里的山,可以让你把心里的话喊出来。那里的温泉,可以洗掉多年的隔阂。那里的一碗饵丝,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暖心。那里的石头,藏着一个关于原谅和释怀的秘密。”

我顿了顿,继续说:“最重要的是,它让我找回了我的父亲。”

我们总想去看远方的风景,却忘了身边的人,才是最值得跋涉一生的山水。

这趟腾冲之旅,没有看到最美的风景,却让我看到了最想看到的,父亲的笑容。这就够了。

真的,比网上所有的评价,都要好。

发布于 2025-09-04 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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