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这座被誉为"印度洋上的珍珠"的岛国,不仅以壮丽的自然风光吸引着世界目光,更因复杂的殖民历史、长达26年的内战和多元交织的文化而充满故事。通过斯里兰卡人苏鹏的成长经历,我们得以窥见这个国度的社会肌理——从佛教浸润的童年,到内战阴影下的青春,再到国家变迁中的个人选择,每一个片段都折射出斯里兰卡的过去与现在。

一、佛教浸润的童年:信仰与成长的底色
苏鹏的生活始终与佛教紧密相连。他的外祖母60多岁出家为尼,父母坚持每日在家中点灯烧香、献花诵经,这种家庭氛围让佛教成为他成长中最自然的部分。童年时,他就读于寺庙开办的幼儿园,在这里,学习认字的同时,还要在菩提树下拜佛,参与每日的冥想——这些宗教活动并非单纯的仪式,更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他的认知:"佛教告诉我们,人与动物平等,要善良;冥想能提高专注力,让我们学会平静接受生活的苦与乐。"
在斯里兰卡,宗教不仅是个人信仰,更融入教育体系。从小学到中学,宗教课是政府规定的必修课程:低年级学习佛陀的生平与基本道德规范,高年级则深入佛教理论。不同宗教背景的学生在上课时会分开授课,比如佛教徒在一个教室,基督教徒在另一个教室,既尊重多元,又保持各自的信仰传承。
节日是宗教文化最生动的体现。苏鹏童年最难忘的两个节日,一个是4月的传统新年,另一个是5月月圆日的卫塞节——后者是小乘佛教最重要的节日,纪念佛陀的出生、成道与涅槃。每到卫塞节,家家户户会用竹子和彩纸制作灯笼,寺庙周围会亮起灯火,讲述佛教故事的彩灯展吸引着人们驻足,整个国度沉浸在庄严而温暖的氛围中。
二、教育体系:多元语言与"独木桥"式的升学
斯里兰卡的学制带有殖民时期的印记,实行13年教育(1-5年级为小学,6-11年级为中学,12-13年级为高中),近年政府正讨论是否缩短为12年。与中国类似,升学竞争贯穿始终,尤其是高中毕业后的"高考"——仅有约18%的学生能考入免费的公立大学,其余要么选择私立大学,要么进入社会工作。
语言学习是教育中另一显著特点。斯里兰卡的官方语言为僧伽罗语和泰米尔语,英语则从小学低年级开始普及(过去从三年级,现在部分幼儿园已引入简单词汇)。街头招牌多同时标注这三种语言,折射出族群与殖民历史的交织。苏鹏回忆,在多元的皇家学院(一所1835年由英国人创办的名校),僧伽罗人、泰米尔人、穆斯林学生共同学习,虽偶有摩擦,却从未因民族或宗教产生对立——这种和谐,在经历过内战的国度里显得尤为珍贵。
教育的免费政策是斯里兰卡的一大特色:公立学校不仅免学费,还免费提供课本和校服,小学低年级甚至包含午餐。这一政策让普通家庭的孩子得以接受基础教育,但高等教育的激烈竞争,仍让许多像苏鹏这样的中等收入家庭孩子面临选择——他最终因高考成绩未达公立大学标准,进入私立大学学习IT。
三、中斯交织:汉语、爱情与文化碰撞
苏鹏与中国的缘分始于对武术的热爱。年少时通过电影接触中国武术,虽因斯里兰卡本土教习点稀少而改练空手道,但"去中国"的念头始终萦绕。2011年,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位精通僧伽罗语的中国博士,深受触动:"一个中国人能把我们的语言说得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学好中文?"

此后,他先后在凯兰尼亚大学孔子学院、兰比尼学校孔子课堂学习中文,后获奖学金赴广西大学留学。初到中国时,他曾因方言口音分不清"11块"与"4块",也不习惯偏淡的饮食,但很快被桂林米粉、螺蛳粉征服。留学经历不仅让他的中文日益流利,更让他结识了后来的妻子——一位河南姑娘。
跨国婚姻带来了新的文化碰撞。在中国,妻子管钱的习惯让苏鹏起初不适,最终两人达成妥协:他将一半收入交给妻子用于个人开销,家庭共同支出则由他负责;斯里兰卡传统中"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也在相互理解中逐渐改变,苏鹏开始主动分担家务、照顾孩子。2023年,他随妻子回河南过年,第一次见到大规模的烟花表演,感受到中国家庭团聚的热闹,"就像我们的新年,只是更喧闹些"。
这些经历让苏鹏成为中斯文化的桥梁。疫情期间,旅游业停滞,他编写了一本《旅游汉语手册》,教出租车司机、酒店服务员等行业从业者基础中文;如今,他通过网络教授斯里兰卡人中文,同时带着中国游客游览自己的国家,"我想让更多中国人了解斯里兰卡,也想把中国的美食和文化带回来"。
四、历史的阴影:内战与国家"破产"的印记
苏鹏的青少年时期,恰逢斯里兰卡内战(1983-2009年)的尾声。他居住的科伦坡虽未直接沦为战场,却时常面临爆炸威胁——2008年的一天,他因迟到10分钟错过一班火车,而那班火车随后发生了炸弹袭击。"现在想起来仍会后怕,但那时大家只能尽量保护自己。"学校老师会教学生识别可疑行为、及时报警,但不会过多谈论局势,"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生活,不被恐惧困住"。
内战结束后,斯里兰卡迎来了快速发展期。2010年后,政府大力修建高速公路,吸引外资建设酒店,旅游业逐渐复苏。苏鹏回忆,那段时间"到处都在盖房子,路上的车多了起来,感觉国家终于在往前走"。
然而,2022年的国家"破产"事件又给生活蒙上一层阴影。苏鹏记得,当时最直观的影响是排队买煤气和加油难——他因已卖掉车子,未受加油困扰,但出租车变少、物价上涨仍让生活多了几分不易。"中国朋友很担心,问我们是不是没饭吃了。其实不会,我们自己种大米、蔬菜,基本温饱没问题,只是药品、燃料这些依赖进口的东西会短缺。"
政权更迭后,新政府尝试改革,推动数字化支付、打击贪污腐败。苏鹏对未来谨慎乐观:"以前是两个政党轮流执政,问题没解决多少,腐败却一直有。现在换了新人,或许能不一样。"
五、生活的日常:风俗、偏见与多元共生
斯里兰卡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可见传统与现代的交融。建新房时,人们会在未完工的二楼绑上真人大小的人偶,"据说能挡住别人的嫉妒,就像中国的'泰山石敢当'";节日里,除了佛教仪式,也能看到穆斯林的开斋节、印度教的丰收节庆祝活动——这个国度虽以佛教徒为主(约70%),却从未强制公民信教,约1%-2%的人无宗教信仰,多元始终是社会的底色。
不同地区的人对彼此的认知也带着趣意味道:南部人因常吃海鲜被认为"体格健壮",中北部人多从事农业,东部以穆斯林为主,北部则是泰米尔人的聚居地。内战结束15年后,这种认知已逐渐摆脱对立:"现在去北部,能看到路修得越来越好,大家见面都会微笑,就像普通人一样打招呼。"
苏鹏眼中,斯里兰卡人最珍贵的品质是"真诚的乐观"。即便经历内战、经济危机,人们仍习惯微笑着面对生活。"就像我们的佛教所说,接受现实,然后继续往前走。"
六、未来的模样:导游、面馆与未竟的梦想
如今的苏鹏,是一名导游,带着游客穿梭于阿努拉德普勒古城(他心中"斯里兰卡文化与佛教的摇篮")、东部的洁净海滩,介绍着hoppers(鸡蛋煎饼)、kottu(炒饼)等特色美食。他计划40岁后减少带团,开一家中国面馆,"这里的中餐馆多是炒菜,专门做面条的很少,我想让当地人尝尝兰州拉面、河南烩面"。

这个梦想背后,是一个普通人对生活的热爱,也是一个国度在时代浪潮中的缩影。从寺庙幼儿园的冥想,到广西大学的课堂;从内战阴影下的恐惧,到国家复苏的希望;从佛教徒的虔诚,到跨文化的包容——苏鹏的故事,正是斯里兰卡的故事:虽历经风雨,却始终向着阳光生长。
正如他所说:"我们就像印度洋上的海浪,有高有低,但总会一直向前。"